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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稻草的革命(下)

第四章綠色的哲學
—向科學文明挑戰
似懂非懂
如今人們忘卻了農業的源流,真正的農民在無言無語、不知如何反抗中,漸漸地消失;有人讓我隨便談些飯後茶餘之閒話,我也想為平日這些務農的同仁們添些消閒解悶之樂趣,因此便一口應承下來,誰想到,險些讓我陷入窘迫之狀,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我一直主張「一切無用」,人乃無知、無為、無價值,人一切都不知,無論做什麼,最終都是徒勞無用。既然如此主張,那我今天也就不該去寫、去講,縱然勉強去寫,也只能去寫「寫作是無用的」一類的話,看來真有些為難自己。
秋夜漫漫,雖說世風在變,我輩也絕無勇氣請諸位陪伴農民去閒聊,去大發牢騷。然而我既沒老糊塗到要去書寫自己的過去,也沒有偉大到要去預言未來,看來最終只好以眼前每天的事情作個引子,做一番爐旁雜談敷衍了事了。國家公路沿道後平原向南延伸,走入群山之間,就在此處,河流對面、山崗之上,橘林中間,有山中小房二、三,在這小房裡面,聚集著逃離城市的青年們,他們過著原始的生活,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他們飲用溪谷之水,借助蠟燭的微光,吃粗米菜蔬,過一衣一缽的樸素生活,他們翩然而至,住上幾日又悠然而去,他們中以希望在自然之中,靜觀自我的年輕人居多。但是男女老少、各類人物,也是無所不有,他們有的自願當農民、有嬉皮、流浪者、有學生、學者、也有法國的教徒、美國的素食者。
我的工作可以說是個山腳下茶館的看門人,每天為往來旅客端茶倒水,幫助做些農活,同時談天說地、大擺龍門陣,這一切讓人聽起來似乎很是悠閒,但實際上卻並非那麼簡單,因為我一直倡導「無為的自然農法」,所以有人便以為我這裡,是悠然自得的理想之鄉,可以凡事不做,於是便爭相而來,誰知來後又都大吃一驚,有些人看到清晨汲水、砍柴,看到滿身泥土的辛苦的農家活,未過兩、三日,便拔腳而去。今日正當我在激勵暫做木匠的年輕人建造玩具般的小房時,從千葉的船橋(地名)來了一位姑娘,我向這姑娘問道:「為何而來? 」姑娘答曰;「一切皆不知⋯只是無意間來此。」女孩子善於嘻笑敷衍,我等不可大意鬆懈。「如果能知道(悟出)不知,那是再好不過了⋯世界上的事愈明白,也就愈糊塗,也就愈不知如何是好,你說是不是?」聽到我這番話,姑娘點頭稱是:「說來確實如此。」「你是不是還沒有完全理解『明白』到底是何物?你以前都讀過什麼書?」我問。姑娘搖搖頭,顯出對於讀書頗為不屑的神情。
「不是因為不明白才學,也不是學了就明白,而是為了知道『人是不可知,無法明白之物』而學。」一般來說,「不明白」這個詞往往在知其九而不知其一時才用。實際上即使人自以為知其十時,也是連其一也不知;人只是在分辨、判斷、分解、解釋而已,知百花,而不知一花;口稱明白了、明白了,但實際上至死一無所知者,這就是人。人分辨事物,了解事物,自認為明白了的這一「明白」,只不過是知識而已,知識增加了,疑問也就增多了,對事物也就不明白了。
年輕人們坐在草地上,仰望藍天。「將視線從大地移向天空,任何人都會認為是在看天,能從橘樹的綠葉中分辨出桔紅的果實,人們便說知道綠色、紅色。」人們認為透過對這世上一切事物的分辨、 了解,便可明白一切。天文學家只不過了解天文學上的天,植物學家只不過知道植物學上的葉與果實;詩人只不過了解美的綠與紅,他們把握住的只不過是自己頭腦中能夠解釋的範圍中的影像,他們並沒有了解真正的自然本身、大地、天空、綠色、紅色。人無法意識一切,卻自以為可以了解自然,也可以活用自然,人一旦脫離了自然,便不可能了解自然,也不可能回歸自然。
「你說人並沒有了解真正的自然(事物),證據何在?」一個青年發問道:「人可以破壞自然,卻無法創造自然,這正像孩子玩弄毀壞玩具一樣。」「人的智慧總是由分辨開始,而後形成。因此人的智慧只不過是對被分解的自然的近視性的、局部性的把握,人們無法了解自然整體本身,於是便造了些不完整的自然仿製品,於是便認為了解了自然。其實這只不過是一種錯覺而已。」「那真正了解自然的方法又是什麼?」
「人只要知道了自己並沒有了解,這就足夠了,只要知道了人的智慧是不可知的智慧,人們肯定會厭倦分辨的智慧的,放棄了分辨,無分辨的智慧自然而然就會一湧而出。如果不想了解、不想明白,那麼明白之時就會來臨。」「如果區分出了綠與紅,那麼就從那一瞬間,真正的綠與紅就會消失。如果分辨出了天與地,那麼天地就會成為無法了解之物。」「要了解天地,就只有不區分天地,將其視為一體,天人合一。」「要統一、要合為一體,就要捨棄相對於天地的人,就要滅卻自己。除此之外,別無它路。」「你的意思是說與其做聰明人,倒不如去做傻瓜。」青年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對他大聲斥道:「在你眼裡,傻瓜就是聰明人?!你連自己究竟是聰明人,還是傻瓜都沒弄清楚,就隨隨便便想去做什麼實為傻瓜的所謂聰明人,是不是啊。」
「對於自然,你就是凝視它也未必能明白它。更何況僅僅是朦朧一看,那更無法了解它。」「明白、分辨、判斷、理解,當你能明白這其中任何一個詞彙,都不意味真正明白(悟)之前,那是需要含辛茹苦地探求的,既當不了聰明人,也做不了傻瓜,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這就是你現在的狀況。」不知不覺之間,我為自己不斷重複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語,而感到極度的不滿。秋日頃刻之間開始西斜,老木之下瞬息之間暮色盡染,在瀨戶夕陽映照之下,年輕人默默踏上歸途,無奈,我也只好無言的尾隨其後。


傻瓜是誰
人是萬物之靈長,這世上沒有什麼動物比人更聰明。以其智慧,能夠進行大規模核戰爭的,在所有的動物之中,唯有人,說到底能夠諷笑傻瓜的,也只有人。前幾日大阪車站前,售賣綠色食品的老闆一行七人(猶如七福神一般的七人)來到山上。下午正當我在山中小房裡,請他們吃速食的粗米菜粥時,他們其中的一人講了一個這樣的故事:那些智力遲鈍的孩子,也是可以分出幾等的,有一小便就咯咯笑個不停的、有兩個人玩騎馬的遊戲,總是在下面被人當馬騎的、也有靠花言巧語騙來吃食的聰明孩子,於是在選舉班長之前,老師便諄諄教誨一番,告訴孩子們什麼樣的才是聰明的,能為他人服務的領導者。結果一選舉,無論選多少次也總是那個一小便就笑的孩子當選,老師左思右想,最後得出如此結論:在這類孩子裡面,恐怕有他們本身對事物的認識方式。大家聽了這番話,哄堂大笑,但我卻不知道大家為什麼要笑,在我看來,這一切都是很自然、正常的。
認為總被人當馬騎的孩子是在吃虧,這是那些總考慮盈虧賺賠的聰明者的認識,老師認為能夠統率眾多人的孩子很有出息,而在那些孩子眼裡,這種人只是約束他人的滿肚子壞水的朋友,認為能夠服務他人,聰明能幹便是有出息,這不過是將有出息看作有出息的大人的認識。對於那些孩子來說,名譽和出息與他們是無緣的。在他們眼裡,平日什麼也不幹,睡了吃、吃了睡、為小便時的快意大叫快哉,無拘無束、無憂無慮,這才是最有出息的人物,越是無所事事者越是最偉大的人物。所以將小便時大笑者推選到班長的寶座上,那就沒有絲毫可奇怪的了。在農村有這樣一句話:「聰明受窮成一村之寶,鄰居阿呆常用聰明人。」這話的意思是說,傻瓜什麼也不做,時常找聰明手巧的鄰居來幫忙,每次都是嘴上讚美,而心裡則哈哈大笑。
平時議員先生、議員先生的叫個不停,可要是議員先生落選了,就該農民得意了。看看論起挑糞桶還是得看咱的,這就是農民,伊索寓言裡有這樣一個故事:青蛙們因為沒有領導人,感到十分寂寞,於是便向上帝請求派遣一個大王給他們,上帝給了他們一根粗棍子,青蛙很看不起這根木製的粗棍,便又要求派個更偉大的首領。於是上帝派來了一隻鶴,可是鶴把青蛙全給啄死了,率先者偉大,繼後者就要累趴,率先者是個傻瓜,日本人認為強大、健壯、迅猛便是偉大,所以就選結實得像火車頭一樣的人做統率一國的首相。
「選什麼樣的人當手相好呢?」我說:「只能選木刻的棍子,或者達摩。」「這世界上,不動一手一足,只是瞪眼觀看的大傻瓜,才是最為出色的。他一句話不說,什麼事不做,不慌不忙,無憂無慮,足足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壁九載,他可以與任何傻瓜、幼兒為伍,但自己絕不動他們一指,人家推他一下,他就順勢倒地,無抵抗的抵抗,一定會使他重新站起。」「要是什麼都不去做,這世界不是該毫無起色嗎?一個毫無發展的世界又⋯」「為什麼一定要做些什麼呢?經濟增長10%難道就比增長5%會多一倍的幸福嗎?!經濟增長為零又有什麼不好?那不是可以使經濟發展保持穩定嗎?!」
「達磨不是只在那裡一動不動白吃白喝,而是因為他知道不能動手動腳,在那裡怒視那些想動手動腳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如果能培養出什麼都不做平心靜氣、泰然處之的人,如果能建立可以什麼都可不做的社會,那還有比這更好的社會嗎?!」「這都是理想,人坐等飯吃是無法生存的,人必須做些什麼。」「人自以為可以了解一切,能夠了解、利用自然,能夠使之有益於人類,於是便隨意行事。其結果是破壞了自然、使人變得微不足道,導致現代的混亂。但是人如果什麼都不做,似乎又無法生存,又失去了生存的價值。」「在這自然農園中,不耕田、不施肥、不用農藥,種出了粗壯的稻穀,種出了甜美的柑橘。在原始生活之中有詩、也有歌,這就是您主張可以什麼也不做的根據嗎?!」
「當人們研究這、研究那,解釋這、解釋那,最後得出可以如此這般的結論時,從這個時候開始,農民就忙了起來。」「我的目標就是什麼也不做,我的研究就是要得出不這樣也行,不那樣也可以的結論。我這三十年的成果就是找出了無需耕作、無需肥料、無需農藥的種稻方法,這種種植方法十分簡單,只要把稻種播入綠肥之中、撒上稻草就行,農民基本不需要做什麼,一事休則萬事成。」
「人類的未來絕不是靠做些什麼就能解決的。自然之所以愈來愈荒蕪,資源之所以愈來愈枯竭,人心之所以愈發不安,處於精神分裂的邊緣,都是因為人們做出了些什麼。」「人無事可做,人不能去做,現在拯救人類的道路只有一條,這就是掀起一場什麼都不做的運動。」「一個重視收縮而不是發展,重視凝結而不是膨脹的時代來臨了。那個科學萬能、經濟優先的時代過去了,打破科學幻想的哲學的時代到來了,如此一說,達摩大師大概要無言盯視我們了,我們也只好同達磨大師對視,先笑者為輸,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我是為進幼稚園而出生的
正當我與大家一同割草的時候,一個青年肩扛著小袋子,悄然而至:「從哪兒來?」「從那邊來。」「怎麼來的?」「走著來的。」「來做什麼?」「這我不知道。」總體來看,來這座山上的人都不願意馬上談自己的過去,說出自己的名字,他們的目的也不很明確。不過來著的多數都是因為一切不解才來。由此說來這也是很自然的了,從根本上來講,我們不知道人從何處來,又向何處去,人生自母親的腹內,歸之大地之中,這種認識僅僅是對人的生物性的把握,人們並不知道自己出生之前在哪裡,死之後的世界又是什麼樣子,稀里糊塗地生出來,兩眼一閤便又消失在永久的世界中。人真是可悲的動物,或許年輕人正是為了想了解這一點才來,前幾日法國的朝拜團曾來四國朝拜,留下斗笠,上面寫著「本來無東西,何處有南北。」我神情恍然望著這斗笠,對青年說:「既無東、亦無西。太陽升起的地方是東,太陽落下的地方為西,這只不過是天文學上的認識,不知東西,這種認識多少還接近事實,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這大概也是句老實話。」
據青年講:他是金澤一家寺院住持之子,覺得為死人誦經十分呆傻,所以想當個農民,對這種青年不能空講大道理,望著他割草的手勢,我認真傾聽他斷斷續續的話語。「狗面衝西,尾便朝東。世界就是這樣簡潔明了。可這世界同時又是最最難解。」「弘法大師說無東亦無西。萬卷經書之中最為珍貴,被認為寫著大事的《般若心經》便有這樣的記載。釋迦牟尼斷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物質與精神都是一個,一切皆空。人既不是在生,也不是在死。無生無滅,無老無病,無增無減。我看這完全是自暴自棄的語言。」「無增無減,這句話要是讓實業家、暴發戶聽到了,肯定會嚇破膽。無病的話,也就是說不需要醫生。釋迦牟尼反覆地向人們保證:這句話絕不是謊話,這完全是真的,可是這個『謊話』是真的嗎?」
「這是昨天我割稻子時想到的。」我對青年們漫不經心地講了如此一番話:「稻子這東西,春天播種後發出生命之芽。現在被割掉,形同死去一般。可是明年、後年、年年歲歲、循環往復,這本身就標誌著稻子每年都在繼續地生存著,每年的死就是每年的生,我們可以認為稻子在永遠的生存著。」「如此看來,人所看到的生與死的現象,僅僅是近視眼視野中的一時的認識而已。」「對於這草,春天的生,秋天的死又具有什麼意義呢?人以生為樂,以死為悲。而草的種子呢?春天在土下死去,生出嫩芽,秋天草的莖葉雖然枯萎,但它小小的種子裡卻蘊藏著充實的生命的歡樂。生命的歡樂永遠存在,無死無絕。死只不過是一時一刻的死。是不是可以這樣說,這野草有生命的歡樂,絕無死亡的悲哀。」
「人的肉體之中,也在不斷重複著與稻麥相同的情況。每天毛髮在長,指甲在長,幾萬個細胞死去,又新生。一個月前的血絕對與我今天的血不同,自己身上的一個細胞會漸漸地在子子孫孫體內大量繁殖。由此看來人可以說每天都在死去,每天又在新生。」「這種生生流轉如若直接與人的內心感情相連(具像即心像),那自然無話可說。但是人們並不以每日的生為生而喜,而只是在臨死之前才發現生的寶貴,於是便執拗求生。對於生的不捨導致對死的恐懼,於是便驚惶失措。有的人則關心逝去的過去、死後的生死,卻忘卻了今日的生存,庸庸碌碌地度過自己的一生。」「如果現實就面臨著生死, 人的苦惱不也就是一種必然嗎?!」「可是釋迦牟尼卻說沒有生死。」「他為什麼這麼說呢?色即是空,如果說,認定物(色)的存在的是人的心,是精神(空),而人的心又是人的肉體的產物,那麼就是講物即心,心即物(空即是色)也未嘗不可,在釋迦牟尼的眼裡,物心為一。同時下面才是問題的關鍵,他講一切皆空,完全否定一切,否定物,否定心。」
「什麼叫否定呢?」「人類的世界是由物與心構成的。人的心又將所有物象分解為陰陽、有無、實在虛空。生死、增減、老少這都是心的產物。也可以說物的存在,只有當人承認了它,人心確認了它,它才能成為人的物。」「當然圍繞物象、生死、增減所產生的喜怒哀樂,這些人類的感情從根本上講是人的產物。森羅萬像是人的心像,發於心而歸於心。釋迦否定了一切,就是說,他否定了人類所有的一切的價值,同時也點破了人的智慧,一切感情的空洞。」「如此說來,不是什麼也沒留下嗎?」「沒剩嗎?不是還剩下『空』這一字嗎?!如果不知你由何處來,向何處去,難道就無法確認你現在在這裡嗎?現在在我面前的你,就是無意義的空泛的存在嗎?」
「前幾天在電車裡有兩個年輕的母親在閒談。其中的一個說,今天早晨,四歲的小女兒問我:『媽媽,我生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麼?是為了上幼稚園嗎?』非逼著我回答,弄得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當然這位母親總不好回答:『是的,就是為了上保育園。』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呢?」「其實如今的人完全可以說,就是為了上幼稚園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因為從幼稚園到上大學,人都是在想弄清為什麼而生下來的,在大學者眼裡,只要明白了這一點,也就不枉活一生。」「無稽之談。」「連孩子都知道這是無稽之談,可大人就是弄不明白。」「怎麼講?」「人一開始就根本沒有什麼目的,人只不過是在虛構根本不存在的目標,並為此而苦鬥。這不過是人的獨角戲。」「真正的目標(不是僅指人的目標)並不在前方。我是講已失去了以前曾有過的目標的人,沒有必要去到前方尋找什麼目標,因為人們所認為的必須探尋的什麼目標,根本就不存在。」「你可以問問孩子,天空是空的嗎?沒有目標的人生是無意義的嗎?」「你的意思是說,與學習、尋找目標相比較,提出諸如為什麼生到這個世界上來,這樣的疑問,反思人從何時產生了迷惑,這才是事情的先決條件?」從開始去幼稚園那時起,人就開始了他的憂慮。人生本該快樂,但人卻在營造苦界,並為脫離苦界而苦鬥。「自然有生死,自然才快樂。」「人類社會有生死,人類才悲傷。」


行雲流水與科學的幻想
今天我在河邊刷洗貯存柑橘的箱子,秋水已十分冰涼,抬起身子望去,河堤上已泛紅的黃櫨在無雲晴朗的藍天輝映之下,多彩多姿,它那簡潔、飄逸的垂枝,漂亮動人,使人驚嘆,這隨意一瞥可見的小景之中,也存在著現實世界的一切。流水之中有時光的流逝,有快緩、有遠近、有左岸右岸、有大小、有岩石的輕重、有晴日陰日、有紅葉藍天、有那無言的經典、有自然與人;這人就是思考的蘆葦,一旦人提出自然是什麼,那麼人就會面臨一個充滿無限疑問的世界,什麼是什麼,提出是什麼的人又是什麼,這疑問無窮無盡。人所驚嘆的自然是什麼?人所驚嘆的是什麼?要得出這為什麼的答案,有兩條路可行,一是去凝視提出種種疑問的人類自身,二是去探明人類作為對象的自然。
前者是向心性的,會成為哲學,走入宗教的世界,後者是自然科學的道路。
宗教是無分辨的世界,朦朧看去,水由上向下流去,沒有任何不自然,可你要說水是靜止的,橋在流動,也絕無甚麼矛盾,可是當我們分辨一下,再去觀察作為自然現象的這些風景時,流水的速度、力、波、風、水、白雲,所有一切都會引起我們的疑問。疑問會無限地增長,如果我們只是回答胡枝子葉上的一滴露水是否打濕了衣衫,那麼這個世界也就太簡單了,可是當人們試圖去用科學地分析一滴水的時候,又會墮入無限的智慧的地獄之中。
水的分子是氧與氫兩個元素構成的,原以為這個世界中最小的單位是原子,但實際上原子中又有原子核,而原子核中又發現了基本粒子的存在,這個基本粒子又可分成幾百種;如果我們繼續探索細微的世界,那將是無止無境的。據說基本粒子在原子核中超高速飛轉的情形,完全如同流星紛飛於大宇宙之中,在原子物理學家眼裡,那個被認為是極微世界的基本粒子的世界,就等同一個大宇宙的世界,在所謂的最大宇宙的那些小宇宙之外,還有無數的大宇宙,可在天文學家的眼裡,這些大宇宙也只是些極微的小世界。
問題在於知道水滴小,岩石不動的人是幸福的傻瓜,而那些知道水滴是巨大的大宇宙,岩石是動盪世界,基本粒子在裡面像流星一樣紛飛的學者則是聰明的傻瓜。如果只是從單純的角度觀察這個世界,那這個世界倒是一個簡單明了的世界;而如果我們從復雜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又確會成為一個複雜奇異的世界,這一點十分重要;如果我們解麻繩卻又將繩子弄得纏亂在一起,人們將會發怒的,而事實上,科學家正是如此,他們試圖解釋清楚這個世界,但其結果卻是將這個世界弄得混亂不堪,因為科學並不能完全解釋清楚一切事情。
為帶回月球上的石頭而喜悅的科學家,與那些口念「月亮有幾歲,十三是七歲」,並數著月亮上的年歲的幼兒相比,他們把握(悟出)月球的能力也並未高出多少,觀賞明月整夜巡繞池畔的芭蕉 [8],是透過解釋清與月亮對立的人,來認識月球的,用雙腳踐踏月球的科學家,當他來到月球的同時又失去了月球,他們所做的一切只會使那些試圖打破月球神秘的人們喪失他的興趣,那人們為什麼會認為科學會有益於人呢?實際上是人們先創造了有益的條件,後創造了有益的物,並為此而沾沾自喜。
太空船之所以有用,是因為人們需要用它,去月球上掘取太空船所需要的燃料鈾,人們就是這樣心安理得地上演著如此的喜劇,直到幾年之前,在這條河上轉動的水車,還在發揮著石臼無法比擬的強大威力。可是水車滿足不了人們的慾望,於是人們開始建造水庫,利用水力發電,建起麵粉廠,將大米、小麥變成粉狀,這發達的機械又是怎樣為人們服務的呢?它們把糙米搗成白米,這實際上是除去了米粒的皮,也就是說除去了健康的源頭—米糠,僅僅留下了白米—糟粕,磨粉工廠的唯一作用是粉碎大米,將其變成粉末,他們將生命之源—糙米,變成了連病人的食品都當不成的糟粕,進而又將其粉碎成粉末,做成了麵包。
造就了胃弱的人,容易消化的白米就會受到歡迎,而把易消化的白米(糟粕)做成常用食品,人們就會營養不足,也就會需要黃油、牛奶。水車、磨粉工廠代替了人的胃腸功能,它們的作用僅僅是使人的胃腸功能變弱。看似有益於農業的科學技術,實際上幾乎等於幻影,人們研究水,以為經常灌水,稻子就可以獲得豐收,這就如同以為將蓮藕的孔擴大,便可獲得大蓮藕一樣。柔軟粗大的稻子是徒有其表的病弱之稻,當然容易遭受病蟲害的侵襲。不過據說人可以不斷開發出強效的農藥,所以完全不必介意病蟲害的頻發;要改良稻子的品種,種出香米,軟米,自然就必須依賴農藥、化肥,澆灌田地,用鋤耙地,破壞了土壤粒子和結構,這樣土地便失去了活力,氧氣也消耗得一乾二淨,田地裡再也沒有微生物棲生,至此就必須每年用耕耘機去耕耘,如果我們能夠採用可以使大地自然肥沃的方法,當然就不需要耕耘機了。
我們傷害了充滿活力的土地,種植出病弱的水稻,當然就需要速效型的營養肥料,也就自然會覺得這類肥料十分有用,大自然的土地需要自然地使土地肥沃,沒有肥料也可種出農作物來,對於農民來講,是沒有任何真正需要的、不可缺少之物。肥料、農藥、機械都不是絕對需要,不可缺少的。只不過當人們創造出需要這一切的條件時,科學的力量就成為必不可缺的,稻子僅僅靠自然的力量就完全夠用了,科學的智慧不會對稻子的生長有用,而只是有益於種稻的人們。我確信科學全然無用,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入自然農法之道,耗費近四十年的時間,用去了我人生的大半,但是值得慶幸的是,以科學耕作法,每反的收成過去為十袋,現在也未超過十袋,而以自然農法卻能夠獲得高出十袋以上的收成,如果說不需其它一切的農法不是幻想,那麼科學就是一種幻想,超越時空流逝的行雲流水知道這一切。


相對論,見鬼去吧
今年,我們主要種植了很久以前就在種植的那種稻子,稻子長得十分茁壯,如果不磨好鐮刀都很難將其收割下來,仰望秋高氣爽的暖和太陽,環顧四周,我不禁十分詫異,任何一塊田地裡都往返奔忙著割稻機-康拜因,村子的這一變化是三年以前難以預料的,可幸的是:這兒的青年不羨慕機械化,以為「樂在苦中,苦在樂裡」,泰然處之,在揮鐮割稻中體味著快樂。「快慢、遠近,人們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急急忙忙呢?」「從人將這個世界認為是相對的世界開始,人們就開始經常進行比較來判斷事物。」我說並講了如下一番話:
在這個村子裡,當一般人用牛耕田時,就有人用馬耕作,以其速度之快引以為豪。二十年前村裡進了一台耕耘機,人們便聚在一起,小心謹慎的議論牛與機械相比到底哪個更划算。可是兩三年之間,牛耕終於比不上機械的速度,一眨眼之間便遭拋棄,引入播種機、割稻機,在此時已不再是虧賺的問題,目的僅僅是為了比鄰居更快地完成耕作,對於加快速度,提高效率的意義,農民本身不做任何思考,一切都交給了機械製造商,時間與空間的問題,本來是不應該交給科學家的。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解釋清楚了時空的問題,這一理論難度極高,據說出於對其理論深奧的敬意,人們授予了他諾貝爾物理學獎,如果說他的理論闡明了這個世界的相對現象,將人們從時空中解放出來,建立了一個快樂和平世界的話,那麼我們則無話可說。但是實際上這一理論所闡明的時間與空間極為費解,使人們覺得這個世界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費解的世界,所以倒應該定他一個蠱惑人心之罪。
對於人類來說,至關重要的是:是否應該認為這個世界是一個相對的世界?這個世界對於其它動物來說,是一個天地渾沌的世界,縱然說這個世界是一個相對的世界,那也沒有必要大叫大嚷什麼「快了、慢了」,左顧右盼,當然也更沒有必要像他那樣將時間與空間聯在一起,講什麼有或者沒有四維、五維世界一類的話,來更加加深人類的困惑。


總體來看,人有三條道路:
一、小人之道,下雨則擔心洪水爆發,晴天則憂慮大旱出現。
二、大人之道,晴則耕作,雨則讀書,晴耕雨讀,心順耳順。
三、超人之道,下雨亦可,晴天亦行,雲上便是藍天,怡然處世,晴雨皆藍天。
科學家不知為雨愁、為晴喜的小人的喜悲之情,在那裡自顧自地分解雨滴,探索基本粒子的世界,觀察太陽的光線,製造核爆炸,核聚變的炸彈,以此自鳴得意。科學家就是喪失了人類的悲喜情感的反自然的、附有計算機的機器人,他們頭腦中產生的科學從根本上是不起作用的(無益的)。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科學的真理不是絕對真理,經常是反自然的。
愛因斯坦的頭腦無論怎麼好,也無法闡明絕對時間與絕對空間,之所以這麼講,是因為只要他將這個世界看作是相對的世界,他就無法觀察超越時間的時間,非空間的空間,他就無法掌握衡量這一切的尺度,這樣的話,他所把握,所闡明的時間、空間就不是真實的實體,而只不過是科學性的真理而已,總有一天會被人們指出它的矛盾與謬誤,科學家既不了解也沒有看到真正的時間、空間。換言之,他們的科學性結論是建築在虛構的時空概念之上,自然他們的科學性結論就總會成為一時的幻想而被否定。
這個世界的大小、快慢、明暗、寒暖等一切的各種概念,與其說是相對性的存在,倒不如說是幻想而已,快不是真正的快,大不是總是大,當我們相信幻想的大是大的時候,當我們被快慢弄得頭腦混亂的時候,人類的悲劇就開始了,本來就沒有什麼大小、快慢。「滅卻心頭火亦涼。」相對性理論見鬼去吧!山間小房內借燭光可以讀書,也可以縫衣,可在山下,點200瓦的電燈仍然感覺昏暗,「超越時代(時間)與場所(空間),地爐的火比石油還要暖和。」我說。青年們要求我做出證明。「石油是這樣形成的,太古的植物被深埋在地下,通過壓力和地熱被炭化而形成煤炭,進而又軟體化形成原油,人們從沙漠的地下將原油挖掘出來,通過管道輸送到港口,然後又用船運到日本,這些原油在煉油廠精煉之後成為煤油。」「燃燒這種煤油與在地爐裡燃燒房前乾枯的松木,哪個用起來迅速方便,暖和呢?原料都同樣是植物,很明顯地石油要繁鎖得多。」
幾乎沒有人懷疑,比較起地爐的火,原子能的火所產生的能量要巨大得多。但是果真如此嗎?原子能的火是科學力量凝聚的結果,它要創造出巨大的能源,就必須聚集起巨大的能源,勘探出稀有的鈾礦石,使之凝結成鈾燃料,然後在巨大的原子反應爐中燃燒,這絕不像用火柴點燃枯葉那樣簡單,可是原子能的火燃燒後,處理它的剩餘物卻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石原慎太郎氏曾講:原子能發電站所形成的含有放射性的廢棄物可以裝填在水泥裡,或用火箭送上月球,或發射到宇宙的天體之中,其結果是,原子能被用於發射太空船,而這太空船所運載的是它自身排出的廢棄物這一恐怖的垃圾,以及從月亮上帶回的原子能的原料鈾,原子能成為了一個喜劇演員,科學家正是在向天上吐唾沫,自作自受。
人們常講:需要是發明的母親,那些有益於名義上需要而實則不需要的發明,歸根結底是在奴役著人們,原子能科學家的聰明頭腦一旦陳舊,就如同新幹線的ATC裝置一樣,精巧固然精巧,但卻十分易壞,沒有哪種醫學可以醫治瘋狂的醫生-「地爐的火比原子能的火要紅。」
沒有戰爭也沒有和平的村莊
蛇叼著一隻青蛙,鑽進了草叢,女孩子高聲尖叫起來,一個青年滿面憎惡地向蛇投去一塊石頭,其他青年笑了,我問擲石的青年:「你這等於做了件什麼事呢?」禿鷲準備襲擊這條蛇,狼正在對這禿鷲虎視耽眈,而人又在瞄準著這隻狼,可是最強大的人又會因為一點點感冒、結核菌而死去,動物、人的屍體上會繁殖微生物,而草木又會將死去的微生物作為營養,茁壯生長,而樹木又會生蟲,青蛙又要吃去蟲子。地球上的動物、植物、微生物形成了一條生物鏈,保持著適度的平衡,生活得秩序井然,人們可以將這一切視作弱肉強食的世界,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共存共榮的形態,完全悉聽尊便。不過正是這種隨意的解釋,實際上正在地球上掀起風波、導致混亂,大人覺得青蛙可憐,對它的死表示憐憫,同時對蛇十分憎惡,人的哀歡、悲喜、愛憎的產生,看起來都是自然而然的,人的這些感情與思考當然要被認可,但是果真應該如此嗎?
「當然,如果看作弱肉強食的世界,地上就成了修羅地獄,他們為了生存,即使犧牲弱者也無可奈何,強勝弱敗,這倒成了自然規律。經過幾千萬、幾百億年的生存競爭,現在地球上所剩下的生物以及人類獲得了勝利,繁殖起來,這一事實可以說適者生存的法則,正是自然的意志,這正是強者的主張吧。」一個青年說。
在這塊田地的麥子旁邊,有作為綠肥的三葉草,蓮花正在麥子中過著互助的生活,大樹上纏繞著爬山虎、常青藤,常青藤下又生長著羊齒草,羊齒草上又寄生著地衣。「地上的一切生物都是互相關聯的,這種生物鍊式的形態正是共存共榮。」第二個青年說。「地球既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也是共存共榮的世界,強者也食用不了超出需要的糧食,他們保持節制,雖侵犯他人,但絕不會滅絕其它的種族,自然的意志已成為保護地球和平與秩序的鐵的法則。」三人三種意見。
我則徹底否定了這三個人的意見,儘管我知道這種否定是空洞無力的。「我們既不能認為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也不能認為這個世界是共存共榮的世界。從人類的相對觀來看,有強者、有大、有小⋯⋯。現在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這個相對觀,但是假若這些人的眼睛與判斷全是錯的,譬如說沒有大也沒有小,沒有上也沒有下,沒有強弱、優劣、早晚,假設人們全持這種態度,那麼人類的一切判斷、行為、價值觀就會從根本上被推翻。」「這不是一種觀念上的虛構的立場嗎?事實上既有大國, 也有小國,只要有貧富、強弱,必然就會產生攻守抗爭、勝與負。如果有愛就會產生憎惡的感情,喜則樂,悲而泣,這是人類的最自然的形象。如此說來,就無法從根本上否定人類的感情,哭笑倒不如說是人類的特徵,也可以說是特權。」「其它的動物雖進行鬥爭,但絕不發動戰爭。如果說能夠進行因強弱、憎惡而爆發的戰爭,這是人類的特徵,那麼就是一場喜劇,而面對喜劇卻不知喜劇,這又是人類的悲劇。」「即使說人是演出喜劇的悲劇演員,是丑角,那映照在我們大人眼裡的現象界,也只不過是明暗二相的相對界。」「如果站在純樸的童心的立場上看,雖有明暗,強弱二相,但這二相又會消失。對於孩子來說,雖然存在著蛇與蛙,但並不存在強與弱,地球上雖有大小、多少、強弱,但人們卻沒有必要因此而為勝負喜憂,為貧富而生優劣之感,也沒有必要產生悲喜、愛憎、傲岸卑賤等感情,世界上雖有遲快、輕重、增減,但卻不應以此為苦樂的對象。狂喜之生,懊惱之死,都可以說是成年人在幻像上繪出的幻想。」
孩子從本質上看雖有原本上的生命的歡喜,卻無死的恐怖。他們既無憂劣之分,也無勝者與敗者,孩子滿足於沒有矛盾對立的世界。成年人眼裡的矛盾的二相愛與憎從根本上看,並不是毫不相干的兩種東西。它們只不過如同從正反面所看到的紙一樣。愛由憎所證實,愛的背後就是憎。愛與憎都是虛偽的。笑與怒是存在於超越愛憎之處的兩相。可以說這兩相正是根源上的「無相」(消除萬念)—「無雙」(獨一無二)。也就是說它們是如來的笑與不動明王的怒,是真正的愛與憎。」「你的意思是,不要為現實世界的二相所惑,要堅信絕對界中的『無相』?」
「人總是在區分自己與他人。基督曾講:要像愛自己一樣愛你的敵人。這也是在強調只要能將人區分為他人與自己,人的愛憎則是無法拯救的,因為衷愛邪惡的自己,這一內心本身正在樹立起憎恨這一敵人。愛自己的關鍵的先決條件是,先要憎惡人們通過分辨而獲得到智慧,然後徹底拋掉自己。基督的話如果從反面去理解,也可以說是要像憎惡你的敵人那樣去憎惡你本身。對於人來講,第一個最大的敵人正是自己本身。」
「人只有兩條路可供選擇,或者向右,或者向左,或者進攻,或者防守。並且還要為追究攻守的責任而產生爭執。而這種爭執毫無意義,就如同要弄清鼓掌時是右手發出的聲響,還是左手一樣,事實上既沒有快慢之分,也沒有好壞之別,它們都是同時出現的同樣的惡。建築城池已經是惡行,這由城主的品行所決定,儘管城主辯解說城池是為了自衛而建,但是城池已對近鄰構成了威懾,防守已成為了攻擊,流氓地痞總是備好武器、關上大門,口口聲聲說這是為了防止外人打進來的自衛。防守就是進攻,進攻可以說就是為了防守,自衛的武器最終總會成為戰爭發動者的口實,攻擊與防禦完全相同。越是弱者,就越想成為全副武裝的強者,傻瓜一般的首領在堅固的城池裡,儲備武器之時,正是被鄰國窺伺之秋,戰爭的禍源產生於由人們的分辨所引出的自他、強弱、攻守這類虛相的擴大與強化,一切的人都應走出相對論的城門,來到原野之中,返回無為自然的懷抱裡,除此之外,我們找不到任何一條和平之路,不要磨刀,要去磨鐮,家中一貧如洗,不會引來小偷,世界上最傻的人就是那些襲擊百姓、消滅農民的人,這世界上最弱小者是嬰兒,然而最強大的也是嬰兒。」
「過去的農民曾經是和平的農民,但是他們現在已經墮落了,他們與澳大利亞為牛肉爭論不休,他們與蘇聯爭奪魚鮮,他們依靠美國的小麥生存,他們懷裡揣的是紛爭的導火線與石油,人們常說『背靠大樹好乘涼。』但是雷雨天時,大樹下面又是最為危險的,世界上最傻的事,莫過於試圖在下次戰爭中躲在『最先會遭到攻擊』的核保護傘下。然而事實上,人們正是在這一保護傘下進行著勞作,我深感這危機正從國內外逼近。」


一棵稻草的革命
來到山上小屋的年輕人裡,對人生絕望,試圖抓上一根救命稻草者居多,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提供給他們,對這些在這裡長期默默勞作、爾後又悄然離去的年輕人,我這個身心貧乏的農民連一雙草鞋的錢也給不起他們。不過有一件東西我是可以給予他們的,就是這一棵稻草。我拾起落在小房前的一根稻草,自語道:「這根稻草就可以促使革命爆發。」「你的意思時說,當人類面臨滅亡之時,如果人連稻草都想抓住、那革命就⋯」一個青年不無自嘲地說。「這根稻草又輕又小。但是人們並不知道它的真實重量。如果多數人了解到這稻草的價值所在,它就會引發人類革命,就會成為掌握國家、社會的力量,就會成為名副其實的革命。」「可是我倒覺得即使點燃這根稻草,也不會成為革命的火種的。」我對他們講了一番如何利用稻草種植稻子的話。
「這已經是將近四十年以前的事了,在高知縣的琴濱海岸一帶,我發現散落在田地裡的稻草有一些竟發了芽,長成了粗壯的稻子,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我提出了一種新的米麥耕作法,叫做米麥連續不耕作直播。採用這種農作法,十分簡單,不用鋤田,只要在開鐮前的稻田裡播上小麥,然後再將米糠與三葉草的種子混合在一起撒播在地裡,作為二季作物,最後再將長稻草不加任何處理,直接鋪撒在田裡就可以。稻草有三種作用,它可以促使米麥發芽,也可以防止雜草叢生,還可以增強地力。我深信不疑,認為這種自然農法,必定會引起米麥耕作的一場革命,於是便把它寫在雜誌上,並在電視、廣播了宣傳了不知幾十次。」(圖)不用耕耘,不用施化肥,不用噴農藥,便可收穫小麥。
「這麼好的事情,為什麼卻沒有被很快地推廣到各地呢?」「鋪撒未加處理的稻草,看起來十分簡單,但實際上卻十分困難。」「並非有什麼危險吧?」「不,往田地裡鋪撒未加處理的稻草是一種極為危險的冒險,這毫不誇張,因為未加處理的稻草上,寄生著稻瘟病菌、菌核菌,它們會引起稻穀生病。過去人們對稻草的處理十分嚴格,北海道為了對付稻瘟病,曾經下達命令,要求在全道範圍內大規模地燒掉稻草。另外稻草裡還潛藏著螟蟲,在裡面過冬,所以人們就要把它放在倉房或者堆肥房裡,費盡力氣將它弄成腐熟的堆肥,以此防止第二年春天大量出現蛾子,全國的農民為了處理好稻草,竭力保持田地的清潔、乾淨,珍惜每一根稻草,絕不隨意將它撒在田地裡,他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們熟知生活的智慧,知道如果忽略對稻草的處理,就會遭到報應,就會使田地貧瘠,使土地喪失活力。」
「我小時候,犬寄佧這個地方有一個億萬富翁。這個人所做的工作只是每天趕馬馱炭,從山上走七八里路到郡中港口,可他一代便成了富翁,這是為什麼呢?據說只是因為他在馱炭的歸途上,總要撿些被扔在道旁的舊草鞋,還有路上的牛糞馬糞,帶回家後放在田地裡,他珍惜每一根稻草,絕不空手而歸,正是『不白走路』這一座右銘使他成為了一個大富翁。」「對於把這些寶貴的稻草,撒在田地裡這種自然農法,農民、學者他們又是怎麼看待的呢?」「為了使我的這種提議可以推翻以往的觀念,我花了五年的時間進行實驗,來證實鋪撒未加處理的稻草是安全的。然後我又用了五年的時間請土壤、肥料學家研究土壤、地力的變化、未加處理的稻草的成份分解、肥效、脫氮現象、還原問題、與微生物的關係等等,另外我還花了五年的時間,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通過覆蓋稻草的不耕作直播一般要比以前的那種插秧法,收穫量要大。」
「原來如此,如此說來,要到正式推廣是要花費時間的,經你這麼一講,我才知道為什麼農林省科學技術研究所會贊不絕口,認為這個寶貴的報告,可以作為十年後日本種植稻子的參照。」「說起來像是個笑話,我從一開始就講直接鋪撒長稻草沒有任何問題,可是人們就是不信,認為這種結論過於輕率,沒辦法,我只好先實驗鋪撒鍘得短的稻草。這樣用去了三年時間。後來我又進行實驗,將稻草一截為三鋪撒在田裡,又花費了三年時間,一直到最後得出『還是長稻草好』這樣一個結論,整整用了九年的時間,看來要等到農民放心大膽地舖撒長稻草,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把這些稻草撒在田地裡,還是挺費勁的?!」「在一般人眼裡,可能會覺得不就是稻草一根嘛,可是你想想,幾百年來農民一直在努力地增加堆肥的數量。農林省也對此給予獎勵,提供補助,讓農民建造堆肥倉房,堆肥評定會也成了每年的例行活動。因此堆肥對於農民來講,就是土地的守護神,是他們供奉的對象,最近還有一種運動,號召人們造堆肥,養蚯蚓。在這種情況下,你提出可以不用堆肥,只要把未作任何加工的稻草鋪撒到秋田裡就足矣,可以想像得到,這種提議是根本無法得到人們廣泛支持的。
而且這種只鋪撒未加工的稻草,無需鋤、耕土地的『不耕作論』在一定意義上,就是對耕耘機械的否定,從表面上看,這似乎是倒退到了幾百年前的淺耕農法、原始的農業。但是實際上,這種回歸是一種螺旋式的發展,只不過由於現在深耕、多肥、多農藥的西洋農法影響太大,所以你就是費盡唇舌去講這打開了自然農法的大門,是農業的源泉,恐怕也很少有人會相信它,接受它。」
「以一根稻草開始的這種自然農法,是對機械化的否定,也是對化學肥料、農藥的否定,進而還要對現在的主幹工業—化學工廠的存在予以否定。我每逢東去時,透過東海道幹線的列車車窗,總要眺望那在眼前閃過的田園風光,每當我看到與十年前相較大為改觀的現今冬天的田地景象,心中總不禁升騰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過去那整齊的綠麥、紫雲英,盛開的菜花,這樣的田園風光已不復存在,映入眼簾的只有胡亂堆集被雨淋打過的稻草,沒有燒盡的零亂稻草,被大型康拜因蹂躪過的稻草,眼前這沒有得到很好處理的稻草,正是稻麥種植技術混亂的證明。這雜亂無章的田地所折射出的是農民內心的荒蕪,同時也反映出農業技術人員責任感的喪失,也是對領導者的怠慢的責難,並有力地證實著農業政策的疏漏。
幾年前曾有人為農民的安樂死、路倒死而大聲疾呼,不知道他們看到這種景象,又會做何感想呢?站在這荒涼的日本冬日的田地裡,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我要獨自一人進行革命,要以這一根稻草來進行!」默默地聽著我講話的年輕人此時哈哈大笑起來。「什麼?!要一個人一個人去獨自搞革命!」「那咱們從明天起就裝上大袋子麥種、稻糠,還有三葉草的種子,按照咱們國君的命令,扛在肩上,到東海道沿線的田地裡去撒上一通。」「一根稻草就能使田地增加一倍,那日本的糧食問題一下於就能解決了。」年輕的人們七嘴八舌地說著,邁開步子向山中小房那熊熊燃燒的灶火旁走去,望著遠去的青年們的背影,我默默地祝願著一根稻草的強有力的生命。


京都一夢
今天清晨,春雨悄然無聲地飄落,房檐上、芥菜葉上,還有花朵上,小小的雨珠晶瑩發亮。「這附近的人都說,他們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個提倡自然農法的農民,在京都大學農學部授課,那個大肆宣揚什麼也不做的人,都講了些什麼呢?」「那個人就像鍋裡的泥鰍,也不過就是那麼瞎折騰了幾下。」「你是說,要是真的發生了安樂死或者路倒,農民也是會舉起草簾旗、掙扎上一番的?」「農民是不會主動發表意見的,農民起義的發動者經常不是農民,而是瘋狂的世道促使騷動的產生,農民就是鍋裡的泥鰍,他們既沒有左也沒有右,也不懂得什麼上與下,他們只知道屁股下面發熱就要蹦起來,是殺、還是剮,完全聽任他人擺佈,這就是農民。」
「與其在那裡無力地掙扎、束手待斃,還不如走向那平靜的寺院、學問的城市,高舉起草簾旗,去徹底打破京都一夢。當然這本身或許也就是黃粱一夢。」「不,不要那樣絕望,點燃打破京都一夢的導火線的火種,就在這些寺院與學校裡。只要我們促使這兩者碰擊,就會產生火花,這火花就會點燃導火線。」「怎麼樣才能使它們碰擊出火花來呢?」「只要有隻伊索寓言裡的那種狐狸就行,我們讓它先去和尚那裡告密,說:大學的老師講現在的和尚全墮落了!然後再讓他去大學宣揚說:和尚們講現在的學問都不是學問。經他這麼一講,這兩家定然會大怒起來的。」「要是這兩家扭在一起打成一團,那我們就乾脆來個各打五十大板,如果兩家打得頭破血流,兩敗俱傷,咱們倒省卻了不少事,但不知是否會發展成這樣。」「說到底,現代的病源就在寺院、學校裡。是不是需要對他們作個大手術。」「以前那些藝妓最討厭的就是醫生、和尚,還有教師。」「據說都是因為他們的架子太大,才讓人生厭。不過話雖這麼說,可是要是沒有醫生、和尚的話,那倒霉的還是藝妓和普通老百姓。」「現在真正的醫生,和尚已不存在了。醫生、和尚、教師本來都是重任在肩,應由他們去造就可以不就醫的健康人、堅定不移的絕人、無疑無惑的賢人。可是,他們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師都作了些什麼呢?他們讓學生學習,向學生兜售四處拼湊起來的知識。可是這樣反而增加了學生的疑問。為了解消這些疑問,就需要培養愈來愈多的教授,建起愈來愈多的學校。於是大學就膨脹起來,變成一個巨型怪物。和尚在不斷地從事宗教活動,使人心混亂,使迷惑不解之人增多。於是信徒便猛增,寺院也就愈發興旺。醫生在努力延長病人的生命。這樣病人和老人就會充斥整個世界,自然,也就需要擴大、發展醫院、敬老院。於是醫生也就可以大賺而特賺了。學問有利於學校經營,醫學有利於醫院,宗教有利於神社寺院,如此而已,這一切對於平民百姓毫無用處。」「這話講得有些過分,如果沒有了寺院和大學,那麼文化的火焰不是就要熄滅嗎 ?!」
「文化的火焰已經熄滅了,壯觀的寺院裡雖然仍是燈火通明,但是其真正的法燈已熄滅了,學問的殿堂雖然依然矗立在那裡,但是智慧之光已經消失,人總是認識不了真正的本質,因而便常常將本末倒置,不顧及人類自身,只是關注那些枝節上的繁榮,上述現象產生的原因也就在此。從根本上看,寺院、神社、學校、政府應是一體的,然而人們卻使它們分裂,讓它們各自作為一個領域獨立發展,這樣作為主幹的人類之火便會熄滅,自然便變得有形無姿、有心亦無心。
自然既沒有部分也沒有整體,是難以把握的莫名其妙之物,作為人類認識手段的分辨,只是對事物部分的把握。所以說到底,科學知識、學問,也只不過是部分知識的聚集,它們根本不可能成為了解、支配自然的手段,人類愈想了解、認識自然,就愈會脫離自然,認不清自然,學問所能起到的作用只是挑撥自然與人的關係,當人自以為征服了自然時,其實這時人所作的只是放火燒毀了自己的住所,儘管如此人類仍然特意去上大學,去研究自然與人,去分析、分解、解剖自然與人,同時毫不在乎地肆意毀壞自然。
信奉科學的松下先生曾大誇海口說:『人沒有解決不了的矛盾。人才是統治地球的王者。』山葉(雅馬哈)先生自稱是無神論者,其實他們都是害人反害己的勇士,他們似乎還沒有發現腳下的墓穴,人無法證明神的存在,也無法證明神的不在,在這個世界上,既沒有真正的有神論者,也沒有真正的無神論者,那些視自然為玩具、嘲笑上帝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漫畫中的主人翁,不知道在這京都有沒有作出如此斷言的和尚,倘若沒有,那他們至少也該在新年裡去學學一休和尚,派個小和尚領頭,用竹竿挑起老方丈的袈裟,到鬧市上宣傳一番,告訴人們那些讀了多少經書也不知佛、從最高學府畢業卻不知神、只會裝腔作勢的大傻瓜們,所穿的都是這類紅、黃的服裝。孩子雖然無知,卻頭腦清楚、與佛相近,大人雖經學習智慧增多卻是思想混亂,距佛甚遠,猶如呆人。」
「寺院、大學無用論是不是由此得出的?不過話雖然這麼講,可人家那些達官顯貴,卻根本不以為然吧,因為人家並不認為大學的學問是無用無能的,大的從宇宙的天文學,小的到微觀原子物理學,還有生命科學、醫學等等,這些科學的發展,對這個世界所產生的作用是巨大的,不可忽視的,人類作為這個地球王者的自豪是不可動搖的。」
「人只不過是暴君尼祿 [9],他所作的只是在用手術刀打開自然的腹臟,向裡面窺視一下而已,人雖然聲嘶力竭地,把竹葉上的一顆水珠的本質,說成是原子、是基本粒子、是冰、是雲,但是對於露水的光是什麼?美又是什麼?這個謎對於人心中的迷惑,卻是永遠也解不開的,人只是條將頭鑽進泥水之中的泥鰍而已,根本無法統治自然,他們只會胡亂地根據水滴去發電、製造氫彈,在自然的腹中痛苦地掙扎。人在內心深處希望從自然之中獲得的,不應是基本粒子、星星這些自然的垃圾,而應該是大自然的神秘,是對神的實體的確認—自然與人的合一,問題的關鍵不是設法延長人的生命,而是能否引入神的生命。」
「我不清楚這神,這自然是什麼?」「你越想弄清楚,你就會越不清楚,你看那裡的蘿蔔,它就是以不知為不知,所以蘿蔔是『不知何為佛』的佛。」「大自然裡有佛。」「這根蘿蔔能否成佛完全取決於人,在這個世界上,佛、釋迦牟尼俯拾即是!」「如果現在釋迦牟尼出現的話,那麼是否會爆發社會革命?」「釋迦牟尼是不會掀起革命的,當革命爆發時,才會誕生釋迦牟尼,蘿蔔才會成為釋迦牟尼。」「在春雨中蘿蔔輕輕地喘息著,顯得那般鮮亮水靈。」


從蘆葦孔望天
山中小房的柱子上,被人胡亂塗寫著「小心(膽小)庵」的字樣。來此拜訪的人都認為這小屋內住的盡是些逃離城市的怯懦者,也有少年老成者認為這「小心」是無心(純真)之前的那顆稚弱的心,如果我們在「小心」這個詞裡再加上「小小中心」的意義,那它又可以標誌著具有極為壯觀理想的心了。幼小的時候,我們在用麥桿哨、女竹作槍玩時,總願意通過那莖桿的細孔去看天,可以說那是真正的「以管窺天」。在這山中小房裡也同樣可以看到天,本來這個世界的中心只有一個。照理說,只要知道了它的中心,最中間的部位,萬事均可解決,然而現實是在許多地方,有許多人都在爭執不休,強調中心在自己那裡,自己那裡是本源,一個青年走過來說:「宇宙的中心是哪兒?是太陽還是地球?我們可以這樣認為嗎?難道是人?政治家認為中心是國家,財界人士則認為中心是經濟,主婦們認為廚房的米櫃才是中心,面對於乞丐來講,飯碗的中間就是最大的中心。」
「當人們聚在米櫃的周圍,爭論真正的中心是哪兒時,右側的人會講右是中心,左側的人則說左是中心,正中間的人要強調中心在他們那兒,如果我們把米櫃稍稍轉動一下,那中心就不再是中心了,右就可能變成了左;人們所看到的右、左、中心都是因時間、場合而變化的。當然如果我們找到了真正的中心、本源、根本,所有的人都會放心的,但是⋯」「說到底中心被寫作正中間的心,可這個心又指的什麼呢?它又在哪裡?」一個面露不屑神情的青年剛說了個「心從頭中」,便閉嘴不語了。另一個青年說:「思考是用頭腦進行的,假設思考是在頭腦裡頭製造的,那麼思考就是心吧?」「思這個字寫作田、心,是心了解田呢?還是人心來自田園呢?」一個人開玩笑道。「人連那些最為常識性的平凡的事都不了解,人盡說些好聽的話,說什麼人是思考的蘆葦,可是他們連這思考的心產生於何處都一無所知。」
「醫生解剖人的頭顱,以證實它的所在。」「當人們問疾駛的車的心在哪兒,恐怕沒有人回答在馬達吧,人家問的是車行駛的方向,你就是把整車找遍,也是發現不了車的心的,人們所探求的不是大腦的中心、科學性的結構,而是心的所在,是了解人生目標的心。」「醫生確信人的生命在肉體之中,人的心在頭腦之中。可是對於人來講,最重要的是浮懸在胸中的心,是從腹底湧出的心,步入幽谷,山氣沁人;來到湖邊,水氣怡人,這山氣、水氣為什麼會為我們所感受到呢?是山川草木的心湧向我身、滲透我身呢?還是我們的心是大自然靈魂的接收器,抑或信息傳達器呢?對於這一切,醫生一無所知。但是他卻斷言人心就在頭中,這是件多麼荒唐的事,這就如同不作任何交代,把車完全交給修理工一樣,人會被改造成為橫衝真撞的卡車、賽車,那些失去生活目標的人的生命是毫無意義的。
醫生認為對於人來講,孤寂、悲傷的感情是不需要的。所以他們就要摘除大腦內的神經細胞—感情產生的源泉,現代醫學已經開發出這樣的技術,可以把卡車司機的肉體和大腦作一番改造,使他們能夠不睡眠、不休息地從事工作,使他們可以忍受深夜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的孤獨。但是這種技術只會促使瘋狂駕駛的超人的出現。以為現代醫學能夠探索出人的內心的真正源泉,這只是一種錯覺,醫生根本不清楚是誰在支配著人的情感,他們能夠重新組合遺傳基因,但卻不能以此控制人的情感。
現代需要為醫生治病的醫生,需要人上之人,醫生的手術刀醫治不了人心;只有真正的心才能醫治人心,只有離開肉體的心才能診斷心的正常與否,才能醫治好它們,只要宇宙的心、真的中心、真的心存在於自己的身上,那麼我們從蘆葦孔(心)中也能看到天,身上沒有心的人,對於這世上的一切必將是一無所知。」「一無所知?這話也太過分了。」「人就連自己對一個點、一條線是什麼這件事都不知道。」「證據何在?」
「譬如說,人知道什麼是十字架嗎?能夠理解這十字架嗎?人把一個點向左右拉長可以畫出橫線,把這個點向上下延伸就可以畫成豎線。但是人所知道、所理解的十字架,只不過是由點縱橫伸延所構成的線(時間),和由線的交叉而形成的點(空間)而已;人所了解的也僅此而已。這只不過是相對的時空概念,並沒有真正地把握住一點一線的十字,所以他們雖然能成為基督教徒,但卻成不了基督。他們並沒有了解時空,一點、一線就是時空,就是十字架,一事乃萬事,了解了十字的心,也就了解了萬事之心。下面的圖是同樣的呢 ?還是不同的呢? (一堆圖)
一切都是同根異相,什麼也沒有⋯⋯不,只有一個,可以說它就是天的螺旋,人要分辨不得分辨的同根同心,卻不去區分必須區分的人心與神心,我沒有打算將人生觀、自然觀、世界觀一一進行區分。有的只是猶如氣球一般,似有非有的思緒。如果硬要我說個結論,那我也只能講萬法歸一,一切皆空⋯森羅萬象,始於無而終於有,歸於無雖有則無,有者發達膨脹,最終雲消霧散,消失空中,歸之於無,無者則凝結,成冰、降雪,又復現於大地之上,原本無東西,不分天地,不知時空乃神之心,神以不知為不知,唯隨天之運轉,故毫無差錯,而人不知卻以為知,肆意干涉天之運轉,故屢屢失誤,天無語而人多辯;天不語而有聲,人雖語卻無聲。」猛然發現,日已西斜,路已昏暗,明知講也無用偏要講的人,明知聽亦無用,硬要聽的人,此時都靜默無聲了。


第五章病弱的現代人的飲食
—自然食品之根本
什麼叫自然食品
有一個青年在山中小房住了三年,一直在從事自然農作,一直在吃粗米菜蔬,忽有一日,我聽到他在自語:「近來我搞不清什麼是自然食品了。」細想起來,自然食品這個詞聽起來似乎很容易明白,但一般來講又並非那麼明確,有的人模模糊糊地覺得,凡是自然中能直接食用的物品就是自然食品,現在,也有不少的人認為,食品只要沒有使用可引起公害的農藥,沒有加入添加物,就算自然食品。其實自然食品這個詞產生於食療之道,而這食療之道的基礎則是無雙原理,而這無雙原理又是由明治時期的石塚左玄根據陰陽說、易經思想提出來,後由二木、櫻澤二位最先創建的。
人們一般主要是吃粗米菜蔬。所以人們多以為所謂自然食品運動就是吃粗米,然而自然食品運動又不是用提倡吃粗米菜蔬這句話,就能概括得了的。那麼什麼是自然食品運動呢?今天我就來坦率地講講我個人的看法。如果有人問:自然、自然食品是什麼?許多人都會覺得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了,因為這都是我們身邊的事嘛。可是如果人家要問出個究竟,我們又是很難講得清楚的。簡單地講,人用火、鹽所製成的食品算不算自然食品?讓我看,也是也不是,如果像古代人那樣,直接生吃自然的動植物才叫吃自然食品,那麼使用火、鹽製成的食品就不能叫自然食品。可是要是說人的智慧就是人與生俱來的自然宿命,那麼又可以說是自然食品,人的智慧是善還是惡?以人的智慧所製出的食品,應予以肯定還是否定?未經加工的自然食品是好還是壞?農作物可以說是自然嗎?它的界定又是什麼?
之所以會引起混亂,就是因為人的智慧有兩種,對自然的解釋有兩種,而且人們對此又難以進行區分,這兩種智慧指的是無分辨的睿智、和分辨的智慧。不過無分辨的智慧是不依靠分辨的,只是通過直觀去認識事物。所以它一般是全然不解,即使本能地在觀念上能夠被認可,但是在實際上也要被忽略的,人相信只有通過分辨,才可能獲得無誤的認識。因此在社會上被認可的人類智慧,都屬於分辨智慧的範疇內,而一般所講的自然則是由分辨智慧所獲得的自然。
上面所講的兩種智慧是相互對立的。不過前者被否定,後者為人肯定,並很有影響力,這種分辨智慧是人類獨有的,並且是背離自然的,智慧會引來智慧、不斷壯大,但孤獨的人的智慧,只能在孤獨的不可知的認識這條無限的路上徬徨,人的智慧不會成為真的絕對的認識,也無法把握住自然的實相,只會將虛相的自然誤認為是真實的自然,所以這種智慧擺脫不了「不完整、不自然的智慧」的命運。它只會使人類墮入混亂不堪的地獄之中,我之所以愛無分辨的智慧、憎惡分辨的智慧,其原因正是在此,我以無分辨的睿智,所認識的自然為自然,以由人的分辨智慧所認識的自然作為虛像的自然。對此我的認識是明確的,對於後者,我是持否定態度的。
我認為這個世界上一切混亂的根源,只有通過排除這種虛像的自然和不自然的一切方能清除。分辨智慧,在西方促使了自然科學的發展,在東方推動了陰陽說、易的哲理的產生。但是科學的真理,並未成為絕對的真理,哲理也僅僅停留在對這個世界的解釋之上,這兩者都是以分辨為基礎的相對觀,又同樣難以了解根本上的、超越相對的自然本身,也同樣把握不住自然的整體形象。
從結果來看,以科學的智慧所把握的自然,僅僅是遭受破壞的自然的代名詞。換言之也可以說是空有形骸而無靈魂的幽靈,以哲學的智慧所把握的自然,也只不過是人在內心組合而成的自然,是一種空泛的理論而已,它是有靈魂卻無形體的幽靈,這種形式上的自然,這一離奇的幽靈,正在隨意地擺佈著人們,但是欣賞一束白百合的美,是無需以科學的方法去合成一束百合花,也無需對它進行任何哲學的解釋。
要了解自然的真正形態以及它的一切,就必須拋棄分辨之心、以無分辨的心超越相對的世界,以此觀察自然,用無分辨的心去觀察自然,就會認為本來無東西、無四季、無陰陽,說到這裡,一個青年插嘴道:「按你的意思,不僅自然科學,就連這些以東方陰陽思想、易經為基礎的哲理,同樣也是要給予否定的了?」
「作為權宜之計,或許我們應該承認它作為路標的價值。但是我們絕不能因此就認為它就是終極的、最高的。自然科學的真理以及哲理都是處於相對界的。在相對界裡,它們是相通的,它們的價值是得到承認的。譬如在相對界中,它們對於那些打破自然的秩序、招致心身崩潰的現代人來講,就是一個十分準確的指針,可以幫助人們恢復原有的秩序,我們應該承認這一事實,但是陰陽說只是一種解說,它可以作為羅盤指南,但卻不能為人們提示最終的目標,它只在陰陽二元歸於正源的一元之前有益,一旦進入超越陰陽的世界,自然而然它的使命便告結束。也就是說,這種原理只是在未吃到真正的自然食品(達成正食、正行、正覺者的食品)之前,對人們食用收縮、凝結食品有所幫助,但是如果人們知道他們的最終目標在於遨遊相對界之外的自由界的話,那麼他們是不會執著於這種相對觀的原理,處於混混噩噩狀態之中的,如果我們忘掉最終的目標、將手段、工具誤認為是目的,那麼就導致悲劇的產生。」
「那麼如果我們成為了自然人(真人),就可以隨便吃任何東西嗎?」一個新來的青年探出身子問:「如果我們盼望隧道的對面,會出現一個光明的世界,那麼我們反而會覺得隧道內的黑暗過長,如果我們想品味香美的食物,就不要在飯桌上擺滿佳餚美味,而要先去吃那些難吃的東西,當我們不再想吃美味時,就會品味到食物的真正的味道。這時我們才能感到佳餚正是美味。其實我們所尋求的只是在自然中,自然地食用自然的食物,僅此而已。但是由於分辨智慧的妨礙,由於我欲引發的嗜好,使我們很難實現這一目的,距離實現我們的目標的道路還很遠,為此我們初步的目標是走上陰陽之道。踏上陰陽之道之後,再去超越此道。」


自然食品的食用法
自然食品與自然農法是互為表裡的
我對自然食品的認識,與對自然農法的看法完全相同,自然農法就是要順應真正的自然—透過無分辨智慧所把握的自然,而真正自然食品的自然食用法,也同自然農法一樣,可以說是隨意的食用以無分辨之心自然獲取的食物、由自然農法所種植的農作物、以自然捕撈法所獲得的魚貝類食品。另外我們還要排除由分辨所產生的、由相對性智慧所帶來的行為,要從哲理性的束縛中,逐漸的脫離出來最終否定、超越之。
不過我們雖然講的是「無作為,無手段」,但是還是認可那些從無分辨智慧中作獲得的生活智慧的。使用火與鹽的食物,可以說是人背離自然的第一步的智慧。但是他也不過是猿人對自然睿智的一種感悟而已,或許說因為它是天賜的生活智慧,所以才被認可似乎更為合適。幾千年、幾萬年之間,不知何時種植又不知何時成為人類的一部分的那些農作物,我們認為它們是自然生成的,而不是產生於農民的分辨智慧的人工的食品,大概也無妨吧。不過那些在農業學發展後、經過品種改良、與自然之物相差甚遠的作物,是不應屬於此列的,它們與人工養殖的魚貝、畜產一樣,都應被堅決地排除,自然食品與自然農法與其說是不即不離,倒不如講是互為表裡。當然它們與自然捕魚、自然牧業等也同為一體,衣食住的物質生活、還有精神生活,這所有的一切,都應與自然渾然而成一體。
超越科學、哲理的自然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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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據西洋的營養學、東洋的陰陽學,在下面畫了一個圖,看看是否有助於理解試圖超越西洋營養學、東洋陰陽學的自然食品。
第(1)圖是根據陰陽無雙原理,將與四季色彩相吻合的食物,大致地排列了一下,我將四季視為循環轉化之物,把它放在了四的中心,夏天熱,是陽的季節。冬天冷,是陰的季節,如果用光來表示的話,夏天是赤、橙,春天是茶、黃,秋天是綠、青,冬天是藍、紫。
陽之夏食用陰食,陰之冬食用陽食,只要依此食用一切陰陽協調、搭配適當的食物即可。另外動物的肉是陽性,植物是陰性,穀物屬中庸。人是陽性的雜食性動物,由此我們尋出了這樣一條規律:人應以中庸的穀類為主食,盡可能吃陰性的菜食,不吃那些互相殘食的陽性十足的動物食品,不過動輒就是陰陽,酸鹼性,過分拘泥於鈉、鎂、維生素,礦物質的話(當然從醫學研究或者治療疾病的角度看還是需要的),就會走入科學領域,忘卻了從分辨智慧中,擺脫出來這一事情的關鍵。
第(2)圖歸納了人類在地球上容易獲得的那些食物,並對此作了一個大致的分類。看了這個圖,你就會知道那無限的食糧,是怎樣地為世界萬物準備的。這一動植物生成系統圖本身,就可以說是自然的曼
陀羅,從住在悟境者的角度看,這世界上的一切動植物完全無需分辨,所有物體都可成為法悅界的妙
味、佳餚。不過遺憾的是,那是脫離了自然的人,無法直接享用大自然的賜予,只有成就了滅卻自我的人,才有資格接受大自然的全部恩賜。
第(3)圖也是曼陀羅式的圖。上面將一年四季的季節食品作了一下歸納,這個圖告訴我們,人無需知道什麼,也不應考慮陰陽之理,只要依據天的配給,隨意地去飲食,就能自然而然地吃到真正的自然食品。原則上要根據時間、場合、健康狀況去選擇食品。可是農村的農民、漁夫並不明白這一圖表的道理,他們不經意地食用的是些什麼呢?他們所食用的食物又是怎樣與自然規律相一致的呢?下面,我就談一下。
早春,當褐色的大地開始萌生,春季七種野菜時,農民便可以品嚐到七種味道。同時大自然又為他們帶來了貝類這一茶色食品的代表,配上七種野菜,真是絕妙無比,早春的田螺,蜆子、海中的文蛤、蠑螺也十分鮮美,真可以說是天賜之自然美味。
到了四處皆綠的季節,問荊、蕨菜、紫萁等野菜,還有櫻樹、柿樹、桃樹以及山藥的嫩葉,幾乎沒有不能吃的而且哪個都是美味,益身健體;春天同時又是在海灘嬉遊的時節。此時的綠色食品海藻最為鮮美誘人;梅雨季節過後,青梅掛滿枝頭,野薤清爽的味道,枇杷、杏子、桃子等水果飽含的果汁,當然也非常令人喜愛的,有人把枇杷、桃子視為邪食,其實這是因為他們忘記了一物乃全體,吃枇杷,不僅要吃它的果肉,還應把它的核碾成末作為咖啡來喝,把它的葉作為茶來飲;桃子、柿子的葉都可以食用,同樣都是長壽藥。在「極陽」的盛夏,驕陽似火,如果在涼風習習的樹蔭之下,吃些陰性之瓜果、飲些乳製品、嘗些蜂蜜,那也是可以允許的。當然夏日暑熱之中虛弱的身體,也是需要些菜籽油、芝麻油的。
到了初秋,各種水果開始成熟,黃色食品如雜穀、小豆、大豆也開始收穫,此時也頗為有趣,賞月時所食用的黃米麵團、芋頭、毛豆,深秋的甘蔗、紅豆飯、松蘑飯、栗子飯等都頗合自然之理。別的不講,夏天充分吸收了陽性的大米成熟在秋天,這本身就意味著大自然為人們過冬,送來了熱量充足豐碩的主食,真可謂可喜可賀。
說到主食,較之大米陰性略強的小麥,收穫在春天,用它製成的麥飯、過水麵、掛麵、麵條,在食慾不佳的夏天,很適合眾人的口味,這不能不讓人稱妙,在夏秋之交成熟的蕎麵,雖是極陽的雜穀類,但是令人不解的,卻是它在夏天不可缺少。秋天來了,又是一個在家裡吃秋刀魚的季節;降霜之時,烤雞店引來了無數的客人,極陽的青魚鰤,金槍魚到了這個季節很易捕獲,而且從此時變得十分鮮美;在陰性的季節,陽性的青魚成為了美味,這大概是大自然的有意搭配吧,另外這個季節,蘿蔔、葉類菜也是十分豐富的,把它們與魚菜搭配在一起,也是頗為協調的,人們富有充分的生活智慧。他們會將陰性的魚加上鹽或者燒烤,將其變作陽性食物。對於人來講,食物已不僅僅是食物,他們在烹飪中還體味著其它的樂趣,對他們來講,食物是藝術,是美學。
前面我們已經講到,這火與鹽與其說產生於猿人的分辨智慧,倒不如講是來自生活的智慧,它只不過是那些自然人猿人感悟到自然的妙味之結果而已,素樸的自然、海中的鹽、燃燒草木所得到的火,利用這一切製作出的食品,正是飲食藝術之所在。
正月的年飯也同樣,這慶賀新年的飯菜,有鹹鮭魚、曬乾的青魚子、海帶、黑豆,還搭配上紅色的真鯛魚(加級魚)、龍蝦,由此看來,這絕非農民生活中產生的智慧,這種智慧是無分辨的睿智,只有在自然與人成為一體時才能產生。嚴冬時節到來,用蔥、韭、野蒜烹製的鴨、獸肉為人們增加了充足的熱量,在食品缺乏的冬閑季節,用秋天收穫的蔬菜製成的鹹菜味道令人難以忘懷,豐富了餐桌。此時,牡蠣、海膽、海參等海味,也為冬季食物添趣,盼春來臨之時,雪中露出了款冬的花穗,虎耳草也開始讓人們一飽口福,當人們在品味著水芹、芥菜、鵝腸菜的時候,年復一年的春天又臨窗前了。
人們就是這樣,在身旁稍稍取些日本四季的食物,品其美味,嘗其妙味,生活得樸素無華,從這飲食生活中,我們完全可以感受到大自然配給的合理。人們隨著天地之流轉、無為無心地生活著。在他們平靜的人生之中,正在不斷演出著壯觀的人生之戲劇。這一個個農民、漁夫的飯菜也正是寒村中每個人的普通飲食,只不過他們只知其味美卻不知自然之味妙。不,或許他們已經知道了卻不想講,自然食品就在我們的近旁,可以說農村、漁村的人們無心、無欲,他們的飲食正在依天理而行。


食物的本質
人究竟為什麼要吃飯呢?人們總是容易這樣認為:食物是生命之源,為了人的身體的發育、為了延長生命,就必須吃飯。但是人們的這種認識,並投有意識到飲食與人的精神的聯繫,這是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一般動物只要能吃、能睡、能玩,就可以得到滿足。人也是同樣,只要吃得適口、睡得香甜、排泄通暢,便會覺得痛快之極,吃得香、玩得樂、睡得熟的人,被認為是健康無比的人,不過這吃得香的香又指得是吃什麼呢?它與滋補,營養相同,即是物質問題,也是精神問題。
釋迦牟尼曾講:色即空、空即色。佛教用語的「色」指的是物,空則是精神。他是在講物質與精神同為一物,物質又是各種各樣的,色彩、形狀、質地各不相同,精神也會因此相應地,發生許多變化。我想物心如一,指的正是這一點吧,色這個詞之所以指物,也許因為物的本質,首先表現在色彩上吧,那麼我們就從色的角度,去觀察一下食物的本質。
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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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上有七種顏色,看起來全然不同,可是如果將這七種色彩調合在一起,則就是白色。當然也可以說一種白色光經三棱鏡分光之後,便分為了七種顏色,如此而已。如果人以「無心」觀察,那麼色則無色,如果以「有心」去看,七彩之心就變為七種顏色,所以我們可以這樣認為,精神即色,無論是色還是精神,它們從根本上講完全相同。水是千變萬化的,但水仍然是水。同理心是千變萬化的,但從根本上講不動不變的心只有一個,最本質的色也只有一個,因此人們沒有必要去區分它們。也就是說,最重要的問題在於,色雖有七色之別,但從本質上看,它們又是等值的;從另一角度看,如果我們為七色的表面色香所迷惑,就注意不到它的本質的色彩,就容易只看到其枝微末節了。
食物亦如此,在自然界裡可以成為人們食物的東西很多,如果一個一個地觀察,那麼你就可以發現它們各自都有自已的優點、缺點。因此人們就覺得需要進行選擇,需要協調搭配組合,或者簡單地以為只要任何時候,在任何地方都能吃上豐富的食品就可以滿足,其實這正是錯誤的根源。人的智慧無論什麼時候也是遠不如天的調配的,剛才我曾講,自然本來雖有東西,但實質上又是無東西、無左右、無陰陽的,雖然有中心、中庸,但說到底這也不過是以人的立場,所認定的相對的中心中庸,是成不了絕對的中心、中庸的。
雖然說陰陽、七色都是由搖擺動蕩的人心,與物相互纏繞而組合成的,但是它們又都是因時因地而不斷變化、無止無休的,自然的色彩猶如紫陽花一般,極易變化,自然的本體是流轉變化的,(因為是永遠的流轉,故而也可以說是不動之流轉)如果你將流轉變化的四期四季的食品歸納成理論,那麼它們自然就要被固定、死亡。自然食的目的,並不是在於造就智慧者、由他們作出出色的解說,選擇各類食品,而是要造就「無智」之人,造就雖不假思索地食用自然賜與的食品,卻絕不違天道的人。
孫悟空的如意棒,並不是因其可揮、可舞而有用,而是因其收縮自如才能隨機應變,無所不能。東方的哲理也只有改變自己的立場,才能達到真正的目的,不為色迷,以無心之境,將無色之色作為色,這人的真正的飲食才能開始。
味道
接著色彩,我們再從味道的角度探討一下食物的本質。「人們講不吃不知其味。」可是同樣是吃,因時因地,人或覺得香甜可口,或感到口味不佳。那麼味的真實面目是什麼?我們又應怎樣把握味道呢?科學家們堅信,要解釋清楚味的本質,就必須分析食物的成分,調查其中的礦物質的質量與甜酸苦辣鹹五味之間的關係。
不過坦率地講,僅僅依靠分析機械、舌尖的味覺,是難以解釋清楚味道的,雖說五官可以感知到五味,但是一旦五官(眼、耳、鼻、舌、身)分辨味道這一人的本能失常,那麼就無法了解到真正的味道,即使科學家可以提取礦物質食用,以此來調查「好吃、愉快」這類感情產生後人的內心變化、肉體反映,但是科學家卻不知道人的歡樂、悲哀的情感是如何形成的,這一問題絕不是輸入計算機就能找出結論的,它的關鍵在於製造計算機以前,對於這些問題的認識,如果我們輸入的計算機,只知道「甜的是好吃的」,那它就不可能得出「苦也是好吃的味道」這樣的結論,道理就是這樣。世界上沒有可以分析本能的本能,也沒有能夠分析智慧的智慧。
目前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對春天七種野菜的七種味道,如何作用於人的味覺的調查,而是在於現代人已喪失了本能,他們已不再願意採食這春天七種野菜了;而是在於人的眼、耳,口已完全失去它們的作用了,在於人們的眼睛,是否具有欣賞真正的美、耳朵是否具有傾聽妙音,鼻於是否具有嗅聞香氣、舌頭是否具有品嚐美味,心是否具有捕捉真實、傳達真實的能力。以失常的人的智慧、麻痺了的人的本能,所認識的味道,根本談不上是真正的美味。
「你講人的味覺失常,證據何在?」「可以這樣認識吧,正因為失常,不知味覺,人們才要找尋味覺。如果沒有失常,完全可以自己去判斷,按說是不必去分辨、尋求的。自然人(真人)即使無挑無揀地食用—切食物,由於他們的本能未失常,所以這一切都是合乎自然規律,都是正確無誤的。他們所吃的一切都是美味,都能滋補人體,都會保養人身。而俗人則是以失常的智慧判定味道,以失常的五官去亂找許多東西,因此他們的飲食是混亂的,他們在飲食上的好惡是明顯的,偏食的傾向十分嚴 重,他們的本能越失常、距離真正的味道就越遠,因此美味就越少。於是他們就要使用各種調味品來烹飪,這樣一來,他們的味覺也就愈加變得遲鈍。」
「照你這麼說,食物與人心的背離、分裂才是問題的關鍵了?」「對,真正的味覺是由真正的五官、心眼、心耳、心香、心喉、心氣與心意而感知的,食之味與心必須渾然而成一體。」「一般來講,認為味之精華在於食物之中的人,總是僅僅用舌尖吃飯,所以他們很容易為速食食品所欺騙,喪失本能的成年人的味覺已知感受不到大米的味道,他們常吃的米都是去糠(健康之本)精製的白米(糟粕)。為了彌補白米(糟粕)所缺少的鮮美,他們便在飯上澆肉湯、放生魚片,自欺欺人。這樣他們便產生了錯覺,以為好吃的米就是容易調味的米,以為失去了大米特有的香、味的清淡的米才是優質的米。另外他們還輕易地認為,即使在精白米中得不到養分的滋補,也還是可以從強化米、從其它的肉類、魚類中獲得營養的。」
「不管從哪種食品中獲取,只要蛋白是蛋白,維生素B是維生素B不就成了?」「不過這是在更換重要的思考與責任,肉、魚也要經歷這種命運。這將成為肉非肉、魚非魚的開端,人也將會墮落為滿不在乎的人,即使石油蛋白被調得味道鮮美、一切都變成科學的人工食品,他們也是毫無察覺的。」「一般來講,牛肉,雞肉都是鮮美的,好吃的東西:就是好吃,也就是說所謂好吃就是食品裡有味道,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看?」「人並不是因為吃了味美的東西才感到了味美,只有當食者俱備了能夠感知味美的條件時,才會感到味美的,無論是牛肉還是雞肉,它們本身並不是美味,對於那些肉體上或心理上厭惡吃這些東西的人來講,它們便是難吃的東西,對於孩子來說覺得愉快就是愉快,無論是玩還是什麼也不做,他們都會感到快樂,而成年人則強調的是條件,即使不愉快,他們也深信只要具備了這種條件便會愉快。比如說,他們認為看電視、看棒球比賽都會使人心情愉快、笑出聲來。與此同理,如果我們將『好吃的不難吃,難吃的就難吃』這一最早植根的觀念剔除出去,那麼難吃的也會轉換為好吃的。
故事裡曾講,人被狐狸騙了,結果把樹葉、馬糞當作飯吃,這可不是笑話,現代人就不是在用身體吃飯,也不靠吃麵包生存,而是在用頭腦吃飯,現代人所吃的正是『觀念』這一虛幻的食品,人最初是因為活著才吃飯,因為好吃才食用食物的。可是現代人吃飯是為了活著,他們認為如果不製作味美的食物,就吃不到味美的食物,按說,造就吃什麼都覺得香的人,才是事情的先決條件。但是現代人只是拼命地製作味美的食物,卻置人的培養於不顧,正因如此,味美的東西反而消失了,可以說,你要製作香甜的麵包,結果反而失去了香甜的麵包,你要種出豐富的食糧,結果卻種出了無用的東西,最終人反而會挨餓。」「這話聽起來好像十分無聊,難道人的頭腦已經混亂得,連這無聊都分辨不出來了嗎?」「說是在種香甜的大米、甘美的水果、新鮮的蔬菜,可是呢,香米、甜果又在漸漸地消失,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呢?事實上,現在經常可以看到人們對東京味美之物,日益貧乏而大惑不解。」
「非常遺憾的是,現在人們並沒有註意到這樣一件事。這就是無論是種稻米還是種植蘋果,人們所關心的都是創造條件使其味美。但是其結果,卻是距離真正的味美越來越遠,現在城市的人的味覺,已變得十分遲鈍,他們的心裡也沒有了真正的味覺的記憶,他們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只要創造了味美的條件,就一定會感知到美味,他們每個人都不願正視美味這一事實,在這個社會裡,到處都是對他們迎合的生產者、還有乘機發財的商人。」「那怎樣才能獲得那真正的好吃的東西呢?」「如果不去製作好吃的,餓著肚子,那麼這個世界上就會充滿好吃的東西。」「但是我覺得對食品、味道的要求本身也是人類生活的智慧,也是一種飲食文化。這難道是沒有價值的嗎?」
「可以這麼說,所謂尋求真正的味道、所謂真正的食品,從根本上講,就在於對自然的妙味的體會。現代人就連春天的野菜,都要去掉澀味才去吃,當然他們也就不會嚐到自然的味道的,曬乾的莖類菜,用鹽、糠、醬等醃製的莖類菜被稱作『香物』[10],往往在飯結束之前吃,這裡面滲透著以前人們的生活智慧。還有由鹽、火所始的烹飪方法,所烹製的佳餚裡蘊含著難以言喻的美味,而由菜刀一把所帶來的人生之中,又有著妙味無窮,這一切對於任何人來講都是相通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它們接觸到了自然味道的真髓,過去貴人們常做一種叫作『聞香』的優雅遊戲,點上許多香,讓人們用嗅覺來猜是何種香,遊戲中間,如果嗅覺不靈了,人們就要咀嚼蘿蔔促使嗅覺恢復,這個有趣的故事,從另一個角度向我們證實,味道、香氣正是從自然之中滲透而出的。
如果烹飪的目的在於對自然進行加工,在於製作與自然相似,但又並非自然的美味、奇味,以此使人們產生愉悅的話,那麼這種文化就是冒牌的文化。菜刀也與劍一樣,使用者不同,使用的時間、場合不同,都可以使其或為正或為邪,簡而言之,禪與食如一。『精進料理』與『懷石料理』[11] 都可以使我們領略到自然食的驚人之處,在農民無法穿鞋入堂的那種高級餐館的內室裡,有的只是不自然的『怪石料理』[12],卻沒有素雅自然的懷石料理。如果這個世界上,地爐旁的粗茶要比茶席上的『玉露』[13] 還要香美,那麼茶文化也就開始接近尾聲了。
一般人們認為,文化是一種人為的產物,它遠離自然,是在人的創造、維持之中發展而成的。但是實際上真正的文化,又是與人的生活密切相關、永遠為後世繼承、保留的。這種文化總是在復歸自然的(神)淵源之時出發,在自然與人融合、匯合之中所形成的,產生於人們遊戲、盛宴之中的,脫離自然的文化成為不了真正的文化,真正的文化產生於自然,是純粹、樸素無華的,否則人們將會因這種文化而衰亡。當人擺脫了自然食品,開始食用『文明食品』時,人們將會因這類食品衰亡,因為它不是真正的文化,烹飪者的菜刀是雙刃的劍,據說也是與禪道相通的,食乃生命,稍有不慎,這『食』就會偏離自然之大道,那樣的話,食不僅會使人失去生命,而且還會使人誤行其道。」


營養
一般講,食乃生命之本。下面我們從營養的角度,看一看事物的本質,食用美味佳餚,確實是天下一大美事。不過人們常講飲食是為補養身體、攝取營養所用,我們時常可以聽到母親對孩子講,這東西不好吃,不過有營養,一定要多吃,這也是人們逆向思維的很好的一個例子,它和「要努力工作就必須多加熱量,就需要長壽」同出一轍。
把美味這種味覺與營養對立,這本身就很奇怪,按說有營養的、對人體有益的事物,當然是應該促進人的食慾的,必然是美味的,美味、滋味、妙味這三者應該是一體的。過去這一帶的農民經常使用麥飯 [14] ,在上面澆些未過濾的醬油,放些鹹菜,雖然簡單,但也是很好吃的,這些農民體格強壯,同樣長壽,當時對他們來講,每個月只能吃上一次的蓋澆紅豆飯,就是佳餚美味了。可是為什麼這樣的飯,也有足夠的營養呢?其實應該說,這樣的飯營養並不充足,只不過是在因勞作而飢腸轆轆時,這種粗茶淡飯變成了美味,他們健壯的身體很快便將這淡飯轉成了營養食品,如此而已,東方的飲食強調的是粗米、蔬菜、一湯一菜,而西方的營養學則認為:如果不普遍的攝取所有的營養物質(澱粉、脂肪、蛋白)以及維生素、礦物質(元素),如果不食用協調合理的食物,人的健康是無法保證的,所以便出現了上述的母親,不管好吃與否,強迫孩子食用滋補品。
西歐的營養學看起來十分科學,它建立在精細的調查基礎上,所以容易使人們產生錯覺,以為它在何時何地都是適用的,不可能有任何差錯的,但是實際上這裡面正潛藏著產生大禍的危險,首先問題在於西方的營養學裡,沒有樹立人的目標,他們的食譜讓人感到,似乎是由那些失去人生終極目標的十分盲目的人所製定的,在他們那裡,看不到任何接近自然、適應自然的努力,由於他們依賴人的智慧、過分相信人的智慧,所以反而有助於造就反自然的、孤立的人。其次問題就在於他們似乎忘記了人是精神動物,如果僅僅從單純的生物性、機械性、生理性來把握人,那是十分不完整的,人的生命與肉體每天都在流動變化,精神同樣也是多變的。
如果真是以可以思考的土撥鼠作為實驗對象,那另當別論。不過現在的營養學都是以猴子、老鼠作為實驗對象而建立的,讓人們與這些營養學相適應,看來是不可能的,人的食物與人的喜怒哀樂有著直接的聯繫,拋開人的感情去食用飯菜,可以說是毫無意義的,再者問題在於西方的營養學,做不到整體的把握飲食,總是部分地、局部地認識飲食。無論收集到部件式的材料多麼豐富,它們也不可能接近完整的飲食,根據人的智慧而製成的零散材料,你收集得越多,你的飲食就越不會完整,就距自然越遠。「一物之中有萬物,積萬物卻難成一物。」西方的科學未能從根本上理解東方的哲理,因此屢犯錯誤,人們可以把一隻蝴蝶分解,將其分析調查得明明白白,但是人卻不可能使這只蝴蝶重新飛起來,即是說你可以使蝴蝶飛起來,但是你卻無法了解蝴蝶的內心,無法與之嬉遊。
下面讓我們看一下西方式的每日食譜的製定過程,以判定它的是非功過,可以肯定地說,這種毫無計劃的飲食是不足取的,一般來講,在製定食譜時,為了使每天的飯菜營養協調,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每天吃多少,我們以女子營養大學的方法做個例子,他們所採用的是四群點數法。
第一群:為了使營養攝入合理,他們經常使用以下幾類:牛奶、雞蛋一類的優質蛋白,與脂肪、鈣、維生素,使用量為三點。
第二群:作為造血、肌肉的營養成分,他們竭力使用竹莢魚、雞肉、豆腐,使用量為三點。
第三群:為了使身體健康,就要攝取維生素、礦物質、纖維,因此可以吃淡色的、黃綠色的蔬菜和甘藷、橘子,食用量佔三點。
第四群:為了獲得能量、體溫所需的糖分、蛋白、脂肪,他們使用白米、麵包、糖、油脂,使用量為11點。
80卡路里為一點,所以一天就要攝入1600卡,這樣飲食才能達到營養平衡;牛肉80克為1點,可攝入80卡;豆芽菜500克為1點,橘子200克(2個)、葡萄120克(1串)為1點;每天要是吃橘子40個或者吃葡萄20串,就可以獲得所需的卡路里;不過營養確是不平衡的,所以就需要同時使用各類的食品,這種方法看起來是很為常識性的,不可能出大錯,不過如果我們在更大的範圍內,將它實際的統一的運用一下的話,又會如何呢?
我們首先就必須在全年裡常備優質的牛肉、雞蛋、牛奶、麵包等,還有三種顏色的蔬菜,還要製定對策,保證大量生產、長期貯存,生產者之所以必須在冬天種植生產捲心菜、黃瓜、西紅柿,其原因大概就在此吧,或許用不了多久,人們就會要求農民冬天擠奶,夏天提供橘子,春天上市柿子,秋天種出桃子了,沒有夏天也沒有冬天,只要一年四季能夠吃到許多食品,難道真的就可以達到營養的平衡嗎?山川草木每時每刻都在孕育、生長著最高質量、最為協調的食物,而那些不合季節的蔬菜、水果則是不自然、不完整的。現在我們已經看不到十年、二十年前在陽光下,以自然農法所培育的茄子、黃瓜、西紅柿了。很自然,那些在溫室中栽培的毫無季節感的茄子、西紅柿,已經沒有過去的那種味道、香氣。如果你打算從它們那裡獲取維生素、礦物質,那麼也只能是幻想。
科學家們認為他們每時每刻所做出的努力,都是為了使人們獲得合理的營養。但是實際上,他們的這種努力的結果,只會使人們獲得不完整的營養成分,因為科學家並沒有抓住這種矛盾的根本原因,之所以引起這類錯誤的產生,其主要原因在於他們進行營養分析時,僅僅對營養成分進行組合,而營養學家對此卻毫無認識,從陰陽的原理來看,這些標準食品中的肉、牛奶、雞肉、竹莢魚等都是極陽、酸性的食品,馬鈴薯則是極陰的蔬菜,他們都不適合日本人。所以這等於將最次等的食品,集中起來讓人們食用。
農民也是同樣,對於各類不合季節的食品,他們沒有任何疑問,並且覺得這是豐富食品的最佳方法。技術人員的看法也是同樣的,他們竭盡全力的研究開發種植新的食品,流通機構的人、政治家則認為,只要市場上貨物充足,食品就豐富,人們的生活就會安定。但是實際上正是這種認識與人的愚蠢行為,將人拉入毀滅的深淵,不過我們已經無意再去談什麼倒錯的人的智慧,科學的幻想了。


關於自然食品的總結
這個世界上的飲食方式,大致可以分為四類:
一、在外界條件的支配下,適應邪欲、嗜好的、懶散的飲食方式,這種方式也可以說是以頭腦吃飯的觀念飲食,又可以說是自我放縱式的飲食(虛食)。
二、以人的肉體本位的營養性飲食,這種方式產生於生物性的判斷,它強調攝取營養食品、維持肉體的生命、在個人嗜好擴大的同時,做離心式的進展,這也可以說是物質性的科學飲食(體食)。
三、自然人的精神性常規的飲食(理食),這種方式超越西方的科學,以東方的哲理為精髓、限制食物,以向心式的收斂為目的,一般被稱作自然食的也屬此類。
四、這種飲食方式拋棄了一切人類智慧、遵循無分辨的天意行事,這是最為理想的自然食,我們稱其為無分辨飲食。
毋庸置疑,人的根本目的必須是,首先離開百病之根的「虛食」,不滿足於僅僅維持生物性生命的「體食」,要實踐「理食」,又要超越「理食」,最終成為真正的人,食用理想的自然食,我們首先從理想的食品的概念來談一下。
理想的自然食(無分辨的飲食)
人的生存並不是靠個人的力量,是自然孕育了人、養育了人。自然食的最根本的出發點正在於此,真正人的食是天賜之食,食物並不是人類從自然之中選擇出來的,而是天給與人的,食在於食物又不在於食物,在於人也不在於人,當食物與肉體與心完全融匯於大自然之中時,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然食,也就是說,自然食正是天人合一、無分辨的飲食。
如果的確是真人,心身又真的健康的話,那麼自然而然,他就會具備這種能力:無分辨地食用自然中的食物準確無誤,根據身體的需要、內心的需求、美味則食,乏味則禁,一切都是靈活自由、無為無策、奔放不羈,只要這樣,我們才能品嚐到最高的妙味,才可取得真正的理想的飲食方式,普通人將理想的自然食作為終極的目標,首先就要實踐據此目標最近的自然飲食法,努力使自己成為自然人。
自然人的自然食(常規的飲食)
自然中存在萬物,雖無一物多餘,也無一物不足,自然的食物一物乃整體,在一物乃整體裡,凝結著一切味覺、滋味、妙味;自然總是一物乃整體,或整體、或一物。它完整無缺,和諧自然。對此我們必須銘記心頭。當然自然之中是不容許人的標準、人的取捨、人的選擇、人的烹製、人的搭配存在的。人可以宣講宇宙的起點、秩序、自然的輪迴,也似乎可以應用陰陽之說,謀求人體的協調。但是,如果人不了解它的界限,為常規所製,濫用人智,便只會微觀的觀一物之小事,不見整體的大事,隨意在宏觀把握自然,卻連身邊的小事也發現不了,變得十分愚笨。
人智不可能無限的了解自然的全部、甚至自然的一部分。問題的關鍵,在於人熱切期望自然食的立場,在於時刻想到認識自然界的孤兒,在於逐漸拋棄人智歸順自然、保持順應天之調配的姿態。只要利用火、使用鹽、萬事制欲、飯吃八分飽、食用近處可得、四季季節性的食品,這就足矣。另外還應完全做到一物萬體,身土不離、小域粗食,要知道廣域過食,正是誤世、生病的根源。

病人的食品
對於「虛食」、只追求舌尖的味覺的人,對於將食物僅僅視為維持生物性生命的科學食品的人來講,自然食與他們是無緣的,在他們眼裡,大概自然食僅僅是粗糙的原始食。不過一旦他們開始注意到自己已是恢恢病體,便會對自然食品表示關心,病產生於人脫離自然的時刻,人離自然越遠,病狀也就會越重。所以只要人重返自然,這病自然會被醫治好的,背離自然的現象愈嚴重,病人就會愈多,重新復歸自然的願望,也就愈發強烈。但是只有復歸自然的願望,卻不知自然食是什麼、自然體是什麼,這願望也是難以實現的,即使在山裡過著原始生活,即使學會了縱情恣意,你仍然不會了解自然,一旦做些什麼,又會顯得很不自然。
最近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中,想獲得自然食品的人頗多,即使獲得了自然食品,倘若你沒有接受它的肉體,沒有以自然的內心食用它的可能,那麼就等於沒有食用自然食品。現在農民沒有種植出任何的自然食物,城市的人想要吃自然食品,但又苦於沒有任何材料,在這樣的城市裡,要想獲得充裕的營養食品,要想食用陰陽平衡的食品,大概需要近似於奇蹟一般的技術與判斷吧,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不僅難以回歸自然,而且還會使用一些複雜奇怪的自然食品,會距離自然越遠。
對於不同環境之中的人,對於具有不同形態、不同質性的人,我們不能強迫他們食用規格相同的自然食品。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實中並沒有那麼多種類的自然食品。但是如果考察一下,世界上所提倡的自然食運動,我們就會發現他們又是種類繁多的;本來人只是動物而已,所以是應該吃生食的,有人講生葉子的綠汁液有益於身體健康;可有的醫生則告訴人們吃生食最為危險,這正像一知半解比吃大虧一樣;也有的科學家反對以粗米為主的自然食,主張吃白米;還有的人則主張燒煮可以使人的飲食豐富、促進健康;可又有人講,燒煮只會增加病人的數量;有人說喝生水好,有人就講喝生水不好;有人說鹽是最珍貴的,有人就講許多病都是因為攝鹽過多而致;有人盡可能不吃水果,說水果屬陰性,是猴子的食品,人不可吃,有人就講水果與蔬菜是延年益壽的最好食品。
我們不得不承認,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場合,這些講法可以說都是對的,也可以說都是錯的。因此人們越發迷惑不解,更準確地講,這一切只是為迷惑不解的人們,提供了使他們愈發迷惑的材料。自然是流動的,是時時刻刻在變化的,人無法把握住一物之本來形態,難以琢磨、難以理解,這正是自然的實相,而以上這些說法,卻將無法把握的實相固定於一點,人們如果過分拘泥這類理論,那麼必然是要迷惑的。
如果你去依靠無法依靠的東西,那麼你必將會大失所望的,自然本來無左無右,因此也就沒有中庸,也就沒有善惡陰陽,自然沒有為人們提供任何可作參考的標準,以為主食必須吃某種食物,而副食僅限於某一類食品,把飲食固定在一定範圍內,這是使人勉為其難的,其結果是使人偏離自然的實相,人是盲人,他不了解自然,也不了解自己的前進方向。所以無可奈何,他只能拄著智慧這科學的拐杖,摸索而行,依靠陰陽哲理這黑夜的明星,決定大致的方向向前行,無論如何,人是用頭腦思考的,是用嘴吃飯的。而我想說的是:人不要用頭去吃飯,要滅卻心頭,與其費盡唇舌,說出百條理由,倒不如請大家看看,剛才我畫的那張飲食曼陀羅圖,我想把這張圖作為一個飲食指南,使大家一望便知在不同的時間、場合,根據不同的健康狀態,是應該食用向心性的食品,還是吃離心性食品。不過,大家看上一遍完全可以扔掉。
當然更為重要的先決條件是:人首先要成為自然人,要恢復自己選擇食物、咀嚼食物的能力。只考慮食物本身,人的嗜好、身體,而置人本身於不顧,這正像我們去寺院參拜,只顧念經、而不去理睬佛祖一樣,我們的目的不是學習哲理、解釋食物,而是要從飲食生活中了解哲理,不!是要了解神,要成佛。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那些給人們提出種種忠告的自然飲食法,而是要造就自然人,造就「無一物即無盡藏」、沒有什麼都可以的自然人。只要這樣,萬事皆休,事情的先決條件不是弄出了病人,再去以自然食醫治病人,而是要形成不使人致病的自然食。
我以為自以為不是病人的、健全的人,才是重病在身的病人,拯救他們這樣的人才是至關重要的,對於病人,醫生會給予他們幫助的,可是對於健康者,卻沒有人來救他們,真正的名醫只有「自然」。自然食品的最大價值與任務,是將人歸還於自然的懷抱,走入山中小房,過著原始生活,吃著自然食品,實踐著自然農法的年輕人們,可以說正是向著人的終極目標,在最近的路線上行進的人們。


續章“一根稻草"的美國之行
—記美國的自然與農業
加利福尼亞為什麼沙漠化
1981年7月至8月,一個從未離開過日本的男人訪問了美國,本來此次旅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但是這次旅行卻使人興趣盎然,我是第一次乘坐飛機,也許是因為登上了一萬公尺的高空,視野開闊了許多,所以我今天講的話口氣會大一些。登機之前,我滿懷期待,以為乘坐在飛機上,就像孫悟空在雲上飛翔,心情定會十分的好。可是在空中飛翔本身雖說十分愜意,但是你要是從飛機往下看,卻是什麼也看不到,就像是一堆鐵塊在那兒漂浮,絲毫感覺不到是在飛行,只是覺得對面的雲,不斷地向自己這裡湧動,要是僅此而已倒也算了,過了一會兒,窗戶被關上,開始放電影。這時我覺得飛機就如同陸地上的一間普通的房間,毫無新鮮之感,那部電影好像是警匪片,日常生活又復現在飛機裡,大家都感到十分的無聊,默默地坐在那裡,我悄悄打開窗戶,向外望了一眼,我原以為從上往下望去,一定會產生不同尋常的感覺,誰知這種感受不僅絲毫沒有,相反我倒覺得自己就像被囚禁、被運載的、田地裡的青蛙或者羊一般。
那麼我都有哪些感受呢?我深深感到發明了在九個小時左右內,可以飛越太平洋的機器的人的偉 大,感覺到人類科學征服自然的力量,不過隨即我的頭腦裡,又馬上浮現出這樣的疑問,人類果真征服了自然嗎?我產生了一種感覺,覺得自然正若無其事地佇立在與我們毫無關係的地方,如果說有神的存在,這一萬公尺的高空,就是自然與人類和神決戰的戰場,我感到異常振奮,到達舊金山之前,一直在沉思著。
到達舊金山的上空時,一種不可思議的現象呈現在我的眼前,令我頓生疑問,這裡的大地是褐色的,看不到日本那種一片綠色的植被,僅僅稀稀疏疏地有些樹木,從飛機場乘車駛往伯克萊(舊金山旁的大學城)的途中,從車內向外望去,那裡的山也同樣是一片褐色,表土流失、山石裸露。「這山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聽到我的問話,陪同者解釋道:「這裡以前錳礦石十分豐富,所以後來就成了這種狀態。」這一解釋並未讓我感到有多少說服力,當晚我們住在伯克萊。第二天,在陪同者的引導下,我們參觀了加州大學等處,加利福尼亞的平原到處都是褐色一片,無論走到哪裡,跑上多少時間,也擺脫不掉這種褐色,我最感疑惑不解的是,這裡的草為什麼也是褐色的,這裡生長的草多是狐尾草(fox tail)、野生麥一類的牧草,由於土地十分貧瘠,褐色的草原裡只有斑斑點點的幾種沙漠中生長的樹木。偶爾又會有幾百町 [15] 大小的西紅柿園地,一下子展現在你的面前,但是這西紅柿肯定是要引水澆灌的,有綠色的地方一定有水,否則就要變成褐色的草原的。
提起牧牛,我們總要想到牛在一片綠色的平原中悠然漫步之狀。但是這兒的現實卻令人失望,除了少數地方有些綠草,一般情況下,牛都是在褐色的草原酷熱之中,苟延殘喘,垂死掙扎。不過伯克萊的街道以及位於其中的加州大學的校園,卻是綠色一片,整個城市顯得美麗異常。但是這綠色並不是自然的綠色,而是草坪的綠,是重點保護的樹木的綠色,我心中又生疑問,這難道就是真正的加利福尼亞的自然?帶著這一疑問,我花了整整一天時間,走遍了加州古代植物園、自然公園等處,總而言之我在美國的四十天,實際上等於每天到處在看自己腳下的那些雜草。
來到舊金山郊外的山裡,有時可以看到許多高大的桉樹,這裡的大樹全是桉樹。但是這些樹木都不是加州土生土長的,而是澳大利亞的樹,它們長得十分茁壯粗大,只是沒有一點美國樹的模樣,大學校園裡有杉樹、日本扁柏,但是這些樹木也似乎不是本地的。走出城鎮,闖入人們視野中的便是一幅褐色的景象,人們可以認為,舊金山、伯克萊、洛杉磯正是荒漠之中的人工島。(圖)加利福尼亞變為沙漠的山。
可是在這沙漠的綠草裡,倒可以發現幾種日本的雜草,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心中又生疑雲。第二天,在人們的陪同下,我們來到了舊金山海邊的「禪中心」。這個中心由日本人鈴木俊龍老和尚創辦,後由美國人承辦下來,現有會員400人,這裡生活著大約40人左右的和尚,早晨與晚上,他們坐禪;白天則在谷底的20公畝大小的田地裡種菜,他們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在日本禪寺的人員很少有從事農業勞作的,而在美國這種「禪中心」據說有數十個之多,這個中心的400名會員都是職員、學生等等,他們在這裡邊修行,邊上班上學,有些人則是來這裡小住、野營、勞作。在這裡,思想的探求與農業生活是密切相聯的,我對此頗有興趣,並作了一番考察。
這裡基本上也採用有機農法,不過他們所種的蔬菜十分有限,主要是些香辣調味作物,田地在谷底,為桉樹所環繞,它的周圍是褐色的山,這裡狐尾草叢生,無比荒涼,雖然偶爾也可看到些綠色,但那多是些灌木,只有一公尺多高,最高的也不過兩公尺,都是些在沙漠當中生長的植物,這些植物沒有一根是可以成材的。在那裡,我回答了他們一些問題,譬如說這裡可以種稻子嗎?這樣種菜是否可以?等等。他們所使用的農具很適合美國人的體力,都是些依靠腕力進行勞作的工具,那些犁、鋤,用起來效率極低,在那裡我指導他們使用鋤、鐮,此時我深感蔬菜的種類太少。另外我心頭又生疑問:這褐色的山,難道是加利福尼亞真正的自然?為了解除這一疑問,我在向海岸伸延的道路兩側進行了一些調查,我發現在褐色的草裡,有著蘿蔔種籽一類的東西,還有日本的雜草。
來到海岸邊,在右手的山上,可以看到一塊綠色的森林般的區域。這裡五十年左右以前曾種植了不少類似日本松樹的樹木,現在一個高級住宅區坐落在這裡,在它的對面,是同樣的山,不同的是那裡猶如沙漠,在同樣的條件下,一邊是綠樹,而另一邊卻是沙漠,這是為什麼呢?所以我覺得完全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就是:過去加州本不是沙漠,而是由於某種原因的作用,使這裡變成了沙漠。因此,要恢復它的原貌並不是沒有可能。


西班牙人帶來了壞草
沿著那個海岸走上二十分鐘,我們來到了一個叫做雷德伍德的森林地帶,那裡總面積比日本的幾個村莊合在一起的面積,大不了許多,這裡到處都是二三百年樹齡的樹木,就像一座原始森林一樣。這裡的樹木都是些日本人所講的杉樹、扁柏一類的大樹,高達七八十公尺,在加州當冰河襲來之時,周圍的樹木都枯萎了,唯剩下其中的一些有2000年樹齡、高達130公尺的巨樹,這片樹木被稱作「河之森林」。在那裡我見到一位80歲左右的老酋長,我問他是不是這森林的守護神,他非常高興地說:「正是,你這話講得十分準確。」隨後他一直陪同我,使我學到不少東西(回國後這位老人寄來了一個手工製的杯子,據說是用雷德伍德有300年樹齡的樹的枝梢製成的)。我問他這裡以前是否一直是這個樣子,他十分肯定地講是這樣的。如今這裡成了國立公園,200年以前的森林得到充分的保護,完整無損,公園裡只有一條四公尺寬的道路,還有一條索道,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的設備,連長椅都沒有一條。
坐車走上10分鐘,便是一片沙漠,可是這裡卻看不到一點兒褐色,展現在眼前的是鬱鬱蔥蔥、遮天蔽日的大森林,樹下的綠草的三分之一左右似乎是日本產的草,聽到這裡,諸位一定會感到十分奇怪吧!沙漠之中居然有鎮守之林,這林中竟然還長著日本產的草。老人說:過去這裡都是這樣。於是我便問道:「過去加利福尼亞是什麼樣呢?按說它一定是從什麼時候才開始荒蕪的。」老人告訴我,他覺得這裡好像是從西班牙人來這裡放牧時,才變得如此之荒涼,經過在各地的調查以及後來所聞,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裡的狐尾草大概是混雜在西班牙人的牧草裡帶來的,正是這些狐尾草,如今佔據了整個加利福尼亞。
狐尾草為什麼會佔據這裡呢?狐尾草六月份結籽成熟,在日本一種草成熟了便會乾枯,一種草乾枯後又會長出另外一種草。可是狐尾草卻不相同,它長得十分濃密,以至其它的草都難以生長。因此山上地上便成了褐色一片,狐尾草的籽上長了許多刺,這刺十分厲害,要是紮到衣服上,拔也拔不出,越拔它就越往裡面走,要是狗或者貓走在草原上被它扎上,就會扎到肉裡,不作手術的話,根本就拔不出來,這種狐尾草的籽被鳥獸帶到各處,四處擴散,於是便成了今天這樣一片褐色的草原,這樣一來,經過反射,30度的氣溫便一下於升到了40度,氣溫一上升,便形成了酷熱的沙漠。以我的推測觀察,可以說正是從西班牙人帶來草時起,加州的草植被才發生了這樣的變化,雜草隨之而消失,雜草的消失使美國的氣溫發生了變化,導致沙漠化的開始,我是這樣看的。
幾天以後,我帶著這樣的認識,來到州政府所在地沙加緬度,這裡的環境廳長官要求我為30人左右的官員講講,當我被引到長官的房間時,我發現裡面坐著位身體修長、十分漂亮的小姐,據說她是這裡的二號人物,在正式開會之前,我與她交談了30分鐘,我坐下後將桌上的石頭,向旁邊輕輕地挪動了一下,這石頭真有些不同一般,於是我便問:「這是加州的石頭?」女士大笑起來,說:「不,這是俄國的石頭。」「我來到加州後,產生了許多疑問,這裡雖說是一片沙漠,可是卻生長著雜草一類的草,請問這加州的母岩,究竟是什麼樣的呢?」女士拿出一冊很厚的書給我看,並說:「其實我原來是一個搞礦物學的研究人員。」據女士講,日本列島的母岩與舊金山一帶的母岩完全一樣,另外北海道諸島的母岩與加拿大南方的也是相同的,西伯利亞與阿拉斯加、東南亞與墨西哥附近的岩石也十分相似,可以說這是一種類似性的分佈。另外女士還告訴我,還有一種說法講,過去太平洋曾經是大陸,後來火山爆發,岩漿流向東西,由此才形成這種狀態。
日本有富士山,加州也有同樣高的火山,聳立在正好相同的地域上(沙斯塔山,4317公尺高),山相同,雜草也十分相似,如果岩石(母岩)又是一樣的話,那麼說不定在太古時期,這裡與日本還是位於同一個地域呢,這兩個地區最大的區別在哪兒呢?從現在來看,日本有春夏秋冬,而那裡只有冬夏兩季,沒有春秋、也不降雨,如果母岩與雜草都與日本相同,按說過去兩地在氣候上也應是相同的,也應該是降雨的,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美國的加州變成了沙漠,而日本卻變得四季分明,氣候宜人。
正式開會之前,我們作了上述的交談,這一交談使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推斷:加州現在的自然並不是真正的自然,大概是在某個時期,這裡的氣候、景緻被人、機械改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雨從下面降
因此我在會上的發言一下也就引到了這裡:「我從舊金山來此地時,對沿途的景緻觀察得十分仔細。離舊金山不遠的地方,就開始出現了褐色,這明顯地標誌著沙漠化的進程。另外一進入沙加緬度,我們又看到了茂密的綠樹、叢生的花草、奪人眼目的仙人掌、一片綠色的天地。來到這綠色的天地之中,我彷佛置身在沙漠的綠洲之中,沙加緬度確實是一座美麗的城市,但是我覺得它的綠色景緻是人工雕琢的,請問沙加緬度以前就是這樣一片綠色嗎?」在講話的過程中,我穿插著提出了許多問題。
「不,也許不是這樣的,沙加緬度有兩三棟與眾不同的房子,它們可以作為一種見證。」有人這樣回答我,會後有人陪我們來到其中的一幢房子裡,這房子外面有一階梯,直通二樓,據說是為了防止遭受洪水後,人無法進入二樓所建,這可以說是一種歷史的見證,它可以證實,現在這座沙漠之中的沙加緬度城在二三百年前,曾是水源極為豐富的地區。人們常講之所以不降雨,是因為大陸性氣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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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而我卻認為,從氣象學的角度看,雨應該從天而降,可要從哲學的角度講,雨則應該來自下面,我對他們講,如果下面是綠地,那麼就會產生水蒸汽,就會形成雲,就會降雨。
使土地貧瘠的農法
草變成了褐色,又變幻而成狐尾,雨不再降了,雲也不再露面了,此時現代的農法又帶來了機械化,帶來了化學肥料、帶來農藥,這種現代農作法日益發展起來,我腳踏在這塊土地上,又用鋤頭掘開了這塊土地,我感到加利福尼亞的大地原本並不貧瘠,不過它表面的土層卻是極為貧瘠的,每年人們都要在田地裡灌入水,並用20噸、20噸重的機器在裡面攪和四五次,這樣一來,便使表層的土變得像牆土一樣,在太陽光的猛烈照射下,稍稍發乾的地方,便會出現拳頭大小的裂隙,注水、攪拌、加固、晾乾,這樣的結果必定要出現裂痕。不過如果我們觀察一下,未經履帶壓過的田地角落,你就會發現那兒的土地就像我們日本的田地一樣,土質極好,十分鬆軟。我對當地的農民講,這說明這兒的土地以前並不貧瘠,土地的貧瘠是由於耕耘機攪動土地所致,另外化肥、農藥的使用,對於貧瘠的土地來講,猶如雪上加霜,機械化農法使大地日益貧瘠下去。
現代的科學家講,只要搞畜牧業便會使土地肥沃。但是實際上在任何地方,畜牧業都會使土地貧瘠,澳洲青年的話、印度青年的話,都可以證實我的結論,搞畜牧業只會破壞土地,使之貧瘠。
為什麼會貧瘠呢?
在美洲大陸,最先搞畜牧業的是西班牙人。按說他們會使土地變得肥沃,而事實上土地卻愈加貧瘠。從表面上看,畜牧業可以使牛的糞尿全部歸返土地,土地本不應變得貧瘠,但是實際上卻恰恰相反,這是因為畜牧業使雜草的種類大幅度減少,又加上近來現代農法的發達,造成了土地的貧瘠,並由此產生了一個惡性循環。人們用旋轉噴水器澆水育草,用化學肥料促進草的生長,然後又用機器收割、捆綁,最後作為牛飼料向世界各地出口,諸位千萬不要以為日本的牛,豬吃的飼料全是日本產的草,那些養著幾百頭牲畜的牧場,所用的牧草全部來自美國。
美國的土地日見貧瘠,就是因為他們的草大量出口到其它國家。人們可能覺得美國的經營畜牧業的農戶一定很富裕,可事實恰恰相反,他們只是把那些用石油製成的東西,投入到貧瘠的土地上,然後再將因此而收穫到的草賣掉僅此而已。這樣他們腳下的土地一天天貧瘠下去,他們也在努力賺錢,但是由於土地的貧瘠,所以從根本上來看,他們所經營的農業仍是個赤字。
由於土地的荒蕪,畜牧業的農戶日漸減少。此時種植果木的農戶,便填補了他們的空白,他們在貧瘠的土地上設置了旋轉噴水器,施用了化肥,種植起李子、杏子、柑橘,這種農法不是利用自然進行農作,而是使用石油能源在種植果木,他們所用的水既有從近處引來的,也有從幾百公里的遠處引過來的,引來水後,他們便用噴水器澆灌,培植果木。可是當水蒸發時,地裡的鹽分就會被吸了上來,鹽在地裡聚起一堆一塊,形成一片鹽田。


混亂的美國農業
來美國之前,我本打算向美國的農民訴說一下日本農戶現在的窘狀,要求他們不要過多出口農產品、畜牧產品,現在看來慌張不得,事實並非如此,你略加觀察,就可以了解到美國農民的生活之苦,他們的錢包並不很鼓,他們生產的農作物並不是依靠自然的力量,而只不過是將石油能源加工了一下而已。所以農民並無任何收益,能賺錢的只有Sunkist等一些企業,這些企業把果汁運到日本,大賺了一筆,農民們只是在以極為素樸的精神,實施著素樸的農法,他們生活上素樸無華,飲食也比豬食好不了多少,他們使用著現代化的機械、農藥、飛機,看樣子頗似現代農法,但是他們所作的一切本身又是十分的素樸、幼稚的,他們所種的只是一些品種單一的作物。
中部地區只種植玉米,爺爺那輩子種玉米,到孫子這輩子還在種玉米,好幾個州種的全是玉米,由此往東,種的又全是大豆,二三百公頃的大片土地上,種的全是大豆,真讓人難以置信,再往東走,種的又全是小麥,這裡的農民幾乎連自己食用的蔬菜都不種,因為不能自給自足,所以他們的生活十分苦,他們耕種的土地可以說相當於日本的百倍,但收穫卻不及日本農民的一公頃土地的產量,而且他們所種植的農作物,很少能得到大自然的恩惠,美國的農民不富足的根本原因,在於他們使自然失衡,產生混亂;另外還因為美國人以肉食為主,從歐洲來的英國人、法國人、西班牙人都是以肉食為主。從二三百年前的墾荒開拓時期,這裡的農業就開始為「肉食」服務,我看完全可以說,正是因此美國的大地才徹底失衡的,我一直在講:他們的農業不是為了創造維持人類生命的食糧,他們那裡的農業全是為豬、為牛而存在,根本不存在為了人類、為了大地的農業。
我曾在frenchmed的原始森林裡生活了一個星期,在那裡我幸運地獲得與那裡的人暢談自然農法、一切無用論的機會,我穿著藍色的日本式短夏服,背靠著巨木巨岩,面對著一百餘人的聽眾,愉快地但有時又是言辭激烈地,講述著我的看法,最後一天的晚上,在為歡送我所舉辦的露營營火晚會上,我激動不已、感慨萬千,我知道了我也是有用的。
下了山,我一邊考察加州平原一邊向西行,最後來到了由幾個國家20多名青年所居住的營地,這些青年在這裡試圖開墾Apar高原上的草原,我百般思索,竭力尋找著對付這褐色一片的狐尾草的方法,在夜空繁星之下,猛然消滅這害人之草的妙法,浮上心頭,我不禁一陣陣狂喜,我發現:這加州的夏草並沒有枯萎,它們只是在「夏眠」,只要從「夏眠」中甦醒過來就可以獲得新生,我堅信改變加州熱帶沙漠的面貌、綠化加州這一壯舉絕非幻想,第二天清晨,我和青年們一起立下誓言,定將加州變成綠色一片,定讓老天在此降雨,並同時開始了我們的實際工作(歸國後我接到了他們的信,據稱第一階段的試驗已獲成功)。這件事後來使我到聯合國作了一番演講。(在聯合國有人要求立案,防止不發達國家的沙漠化,對此我只能報以苦笑。 )


嚴重的美國松樹枯萎現象
我們的車向frenchmed的野營營地駛去,這個營地是海曼·相原先生所辦,途中我看到這裡的松樹也同日本一樣,都已乾枯,而且加州的松樹,幾乎到了不復存在的地步,我感到這種現象的出現,要比日本早十年,松樹的種類雖然與日本的不盡相同,但是其乾枯的狀態卻與日本完全相似,一棵樹枯萎了,第二年就會有幾十棵樹乾枯,就連這最開始的症狀,都是十分相同的,我認為它們發生的原因完全一樣。另外我們在途中一個小時,就遇到20多台卡車從山上運送砍伐下來的木材,我將其稱之為「木材的靈車」,這引起了開車美國人的大笑,這些木材也是要出口到日本的,我觀察了一下那些採伐樹木後的地方,發現幾年前樹木曾遭砍伐的地方,如今已成了沙漠,這裡的樹木一旦被砍伐,是不會再造林的,所以可以說是任其荒蕪。
松樹枯萎了,無可奈何只得砍掉,不想砍也得砍,而這些木材又被運到了日本,我曾講過:日本枯松中的腐朽菌是日本以前所沒有的菌類,在美國的樹木上,我還真的發現了與日本的枯松上的木材腐朽菌完全相同的菌類。可幸的是,在松樹乾枯現象的調查中,林業局長曾約見我,就許多問題進行了交談,會面時我也談到加州可以用於出口的樹木,大概所剩無幾了,是否以出口松蘑為好,我告訴他一個松蘑要比一根粗大的木材值錢。他聽了十分驚訝,局長先生為我介紹了幾位大學教師,在與他們的交談中,我發現對於松樹乾枯的原因,美國的學者與日本學者的認識有許多差異。美國的學者認為這是噴氣飛機和空氣乾燥所造成的,在美國魚網(指研究工作)的網眼過大,而在日本網眼又太小,而且兩者都沒有捕到任何魚(結果) 。
東部的樹海也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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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東海岸走去,從紐約開始向南的三、四個州,到處都是綠色的樹海,與加州完全不同,疾駛的汽 車彷彿置身於雜木樹叢之中,白樺、楓、柏等,五種同樣高度的樹木一直向前伸延,在加州我曾口吐狂言:「美國的自然已經崩潰了,已經成為了一片沙漠。」來到東部看到這樹海,我十分地敬佩,感到這裡才是真正的美國,不過在這裡周遊一個星期後,我覺得還是有些令人不解之處,我認為這塊土地曾一度因為以畜牧業為主而荒蕪過,其證據就是上面雖是蔥鬱的大樹,但下面卻是貧瘠的土地。
人們講這是因為冰川所致,可是冰河時代已是一萬年以前的事了,如果是在日本,二千年過後,總該形成1至2公尺厚的土層,就算難以形成,但是那些樹齡50年的雜木樹,總不至於還是這麼大,由此也可以看出地力並未恢復,如果一切任憑自然,那麼地力恢復的速度一定會加快,這地是人給毀壞的。我認為這兒,已成為了大自然的仿製品,下面所談的內容有一半是我個人的想像,我覺得一開始美國人是住在美國的東北部的,後來之所以不斷向西開拓,是因為他們發展畜牧業,而使土地不斷荒涼,他們不停地趕著牛西行,最後佔據了印地安人所居住的地方,他們搬出後的那些土地已經十分貧瘠、毫無用處,因此被置之不管,後來在那裡才漸漸地長起了雜樹,40天的觀察使我想到了這些,當然這種推測也未必準確。
在波士頓久司先生的愛萊虹自然食品公司裡,我曾與在那裡工作的人交談了一個小時左右。我對他們講:「要是你們在這些雜木樹上下些功夫,你們會成為比久司先生還要有錢的人。」眾人間:「您指的是什麼?」「你們用那些楓樹作為原木,種些蘑菇如何?」我的話音未落,大家一下子就笑了起來,我覺得這是座取之不盡的寶庫,只是沒有任何人去利用它,久司先生告訴我可以把200公頃左右的土地,交給我來自由使用,那兒(波士頓深處的juban)都是些雜木樹林,如果用這些雜木一邊種蘑菇一邊去開墾,我想大概是會成功的。


自然的仿製品
美國的城鎮,無論是波士頓還是其它的地方,樹木都是非常多,多得使人不知自己是在城裡,還是在森林之中。不過當你登上波士頓60層的建築、俯瞰全市時,你又會覺得波士頓這個城市綠色還是太少,矗立四處的多是高樓大廈,可是當你乘車行駛在大路上時,你又彷佛置身在綠色的森林之中。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那裡道路兩旁的樹都沒有經過修剪,連一根樹枝都沒有人去折,甚至沒有人去觸摸它們,不管是房子旁的樹,還是那些雜木樹,美國人絕不會去折斷它們的樹枝的。我想這是因為他們深知保護自然的重要,所以他們才讓樹木隨意地生長,要是在日本,人們總要找些理由,譬如說妨礙店招牌顯露等等,折斷樹枝的,那兒沒有任何招牌,當然也就不可能妨礙誰了。總之在這裡乘車行駛,總有一種疾駛於森林之中的感覺。
但是這些樹看上去,並不像很早以前就存在的,似乎也是後來種上的,如此說來,這裡的樹再老,也超不過二百年。在阿默斯特大學這所歷史悠久的學校(新島襄、克拉克博士等都畢業於此校)的寬敞的校園裡,正在召開關於宏觀規劃的研討會。在這次研討會上,人們談到這樣一個問題:「在美國自然正在遭到毀滅,自然被毀滅了,人們應持什麼樣的態度。」我覺得如果自然真的消失了,那就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思想,諸位或許認為人的感情、思想一類的東西產生於頭腦之中,但我卻不以為然。那麼人的感情產生於何處呢?人們看到花會覺得美,對於今天天氣的冷暖,人們也會作出自己的判斷。對於現在發生的某件事,人們會覺得有意思,也會感到無聊,會感到愉快,也會覺得不悅,會感到悲傷、寂寞等等。這樣一些素樸的感情,產生於何處呢?你來到美國,這兒的人會告訴你這些感情產生於頭腦,而日本人則認為感情來自內心,那麼頭或者心會說出花美這句話嗎?
人們說涼快,那為什麼會覺得涼快呢?據科學家講,當溫度下降幾度後,或許就能感到涼快。但這只不過是一種科學性的解釋,涼爽的風吹拂在身上,我們才會覺得涼爽,這還是來自於自然,我以為感情產生於自然,看到綠樹,大家都會說綠樹很美,並同時產生一種平和的感覺;如果風起浪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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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內心也會產生波動,來到山上,我們心頭會湧出山之氣;來到湖邊,我們又會感受到水之氣;這種感情都來自自然,來到失衡的大自然裡,我想只會產生一種失衡的感覺。
從舊金山到沙加緬度之間的地區已經沙漠化,但是沙加緬度的人,卻仍置身於這沙漠的綠洲之中,由此看來他們似乎十分熱愛大自然。不僅他們,波士頓的人們也是十分愛護城市街道兩側的樹木的,但是,美國人所珍惜愛護的,實際上只是人類創造的綠色仿製品,他們是否從感情上珍愛真正的大自然,我看還是個疑問。從表面上看,美國人比日本人更重視對自然的保護,但是我感覺,他們的這一點珍愛自然的心情,也只不過是因為自然已經消失才產生的。
當你看到那裡大學校園的草坪時,你又會產生什麼感想呢?那裡沒有蝴蝶,也沒有其它飛蟲,也沒有蚯蚓、螞蟻,這裡不存在著真正的綠色自然,這裡存在的自然,帶給人們的只是舒適與快感,人們認為保護了這種自然,就等於保護了大自然嗎?如果這種自然是仿製的自然,那還能夠說這種保護自然的感情是正確的嗎?我在波士頓的講座上,就曾談到美國人創造這種自然的仿製品,並以此為滿足的原因,作為一個日本人,這種草坪在我眼裡顯得十分不自然,美確實是美。但是對於這樣的美,日本人是難以滿足的,他們是不會在這種地方品茶、插花的,這種地方只會令人內心不安,在這裡產生不了融匯於真正自然的感覺。
在這種單純的、乾麵的(davis案:簡體版本文即為干面的)、幾何型的、富於對稱美的公園裡,日本人得不到滿足,而在這種人工製造的綠色裡,美國人卻可以獲得滿足,究竟這兩者哪個是真實的呢?在那次研討會上,我們曾進行過討論,在會上我講了一段"豪言壯語",以作為對克拉克博士的話:「青年們,要樹立大志」的回報。「如果憑藉你所學的學問,看不出這所大學校園的綠色是仿製的綠色,那麼這種學問可以棄之不要,美國的青年們,奮鬥吧!難道我們能夠容許大地的自然,成為虛假的自然?!」
在阿默斯特,我第一次住進了飯店,在飯店裡最令我不安的是廁所、浴室、化妝的鏡子,都安排在一起,抽水馬桶的正面是鏡子,旁邊便是浴盆,剛開始我以為只有飯店才是如此,沒想到一般的家庭也是這樣,難道那些女士,真有心思在馬桶旁化妝,日本的女士們肯定是無意在這種地方化妝的,不過這樣的安排或許能夠節約時間,十分合理,所謂為人帶來舒適、方便的生活,正是指的這一點,也許這可以說是人類合理生活的一種縮影,是頗具代表性的現實。


我思故我在
「我思故我在」這句話來自哪裡?答曰:來自笛卡兒,正因為我在思索,所以我才能確認這個世界的存在,如果沒有「我思」,那麼就有可能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確認任何一切;首先有人存在,首先有萬物之靈長的人、神之子的人、最高級動物的人存在於此,然後一切才開始啟動,這個世界裡一切的存在與否都來自人,它們的存在都由人來證實,這種認識使自然成為了為人而存在的自然,在東方的思想裡,人只不過是自然的一員而已,狗,貓、豬、蚯蚓、鼴鼠都與人處於同一位置,當然如果硬要尋出他們之間的區別的話,這就是人是哺乳動物的一種,是後來進化所產生的物種,如此而已。沒有任何可以大驚小怪的,那麼這裡的石頭、花木與人又有什麼區別呢?從自然的角度來看,它們沒有任何區別,完全相同。
可是美國人是從「我思故我在」而出發的,所以他們認為一切的自然,都是為人而存在的,人可以了解它,也可以利用它,只要是為了人類,你就是活用它也全然無妨,這種想法最終發展到這樣一種認識:為了人類,我們可以犧牲所有的一切;這大概是東方人與西方人的最大區別吧。(圖)
所以只要草坪存在,即使犧牲了蝴蝶也無妨,往好處想,這似乎是對人的尊重,但是這裡面總讓人感到某種傲慢、某種狂妄,在抽水馬桶旁化妝亦是如此。過去的日本人十分喜歡化妝,但是他們也不會若無其事地在抽水馬桶旁化妝,當然如果適應了現代生活,他們或許也會習慣的。但是那絕不是一種舒適的生活。(圖)我覺得美、醜、真這一切都失衡、混亂了,造成這種混亂的根本原因,就在於出發時的錯誤,討論會上對笛卡兒這個問題,討論了整整一天,但是最終我仍然認為美國的衣食住行本身,已經產生了極大的混亂。


只了解到八九成
比如說我們去登富士山,西方人從左側登,東方人從右面上;也有人從正中間登,道路有許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如果一滴雨落到山上,流向左邊是西方哲學,流向右邊是東方哲學;坐在山頂上的人,如果我們從左邊看,他可能很像基督,要是從右邊看呢,我們又會覺得他像日本的神;假如從南面看,他也可能像釋迦牟尼。但是我認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還是未來,真理只有一個,無論誰怎樣講,絕對的真理只有一個,如果讓基督教的人來講,他們或許會說,世界上除了基督教的上帝以外,再沒有其他的神了;如果讓佛教徒講,他們可能會說佛是最高的存在。但是這同真理只有一個一樣,神也只有一個,既然神只有一個,可是為什麼在人們眼裡又會出現各種形象呢 ?
畫“十"或者寫“卍 "。神道則用“ ± "來標誌(在大地上建起十字架的形狀)。除此之外,各種宗教的標誌或多或少都有相通之處,無右無左,無上無下。在我看來,這是試圖表現對相對界的取消,從下面登山的人,又是怎樣接受基督的教誨呢?當他們在即將達到頂峰時看到了十字架,便會認為十字架的標誌、教義就是最高的終點;那些信仰神道的人登到山中腰,就會看到鳥居 [16],在他們眼裡,這就是最高的神;如果從南面登,就會看到寺院,他們推想那寺院裡是全有佛的,但佛在佛典之中嗎?我所能感受到的,所能討論的、所能講的,總共也只有這麼一些,我們所能了解的達不到山頂,只能達到八九成,到了山頂才可以看到神,而在山中腰則是看不到神的。但是人們卻覺得了解神,並去宣講神,神存在於超越頂端-相對界的天空之中,它用語言表現不出,以文字也敘述不了,用繪畫也描繪不成。
我在美國曾與猶太人就猶太人的宗教、思想談到深夜,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十分出色的看法,但是越談到後面,我們就會感覺到他們非常的固執,他們有著執著的一面,無論是談到基督教,還是講到神道,我們之間總是只有八九成可以達到一致。而這談不到一起的部分,正是山的頂端的部分,如果說從山頂看到的天空都是相同的,那麼按理說無論從哪個方向攀登,在這一點上都是能夠達成一致的,山頂上的天空不屬於任何人,我們講西方人的天空、日本人的天空、美國人的天空都是完全相同的。同理這個天空,對於每個人也是完全一樣的,如果都達到了這個「空」,肯定是會一樣的。可是由於達不到那裡,由於我們只能走到八九成,所以我們只能去想像山頂。因此一切都是零散的,無法達到神、佛合體、宗教為一。


尋求擴張的機械文明僵局
我在前面已經談到,美國的自然不是自然,這是由於美國的社會、思想是建立在以人為主體的西方哲學、與神的妥協的基礎之上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美國人嗜肉,農業是為了食肉而進行的,這樣就引起了惡性循環,對自然的破壞,機械文明正是建立在這樣一個基礎之上。美國農業、及大自然之所以如此全部失衡的根本原因,究竟在哪裡呢?看來還得回到剛才我們談到的山頂、與山頂上空這個話題。迄今美國人總是在不斷地走向擴大,他們認為大要比小好、富要比窮好,無論是政治上,還是經濟上,還是其它的一切方面上,他們都在不斷地擴張、飛速地擴張,這似乎就是現代的文明,現代的發展。但是這只不過是從頂端向地獄的跌落而已。
機械文明、紐約一類的城市文明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在這種文明中生存的人,都試圖從中擺脫出來。我曾在紐約生活了幾天,也曾漫步在夜晚的紐約街頭,我見到了許多人,無論是在黑人的哈林區裡,還是在其它的什麼地方,我都沒有產生任何恐怖的感覺,我覺得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非常好的人,我甚至感覺最能從心底開心大笑的人,恐怕要屬黑人,在大城市紐約的正中部,有條醉鬼街,在那裡望著那些白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人的面孔,我覺得這才是最為快樂的人。可是在那些聰明的人,生活富足的人的臉上,我們卻看不到任何滿足的表情,每張臉上都顯露著那種悲劇性的、毫無出路的絕望,這明顯地標誌著現代文明的困境。我覺得這裡確確實實是犯罪的源頭,也的確是文明絕望的世界,一旦石油斷絕,最先遭到破壞的便是這裡。所以人們要從這裡擺脫出來,當我最後斷言「加利福尼亞的自然不是真正的自然,東部的自然也不是真正的自然,只是自然的仿製品時」,他們講:「或許是這樣的,不過不言自明,我們請你來,正是要改變這種狀態嘛。」
看來他們已處於準備實施自然農法的態勢了,雖說自然遭到了毀滅,但是廣闊的大陸仍然存在,那裡蘊含著無限的可能性,我們完全可以將過去的認識,來個徹底的改變,把大比小好,變成小的世界比大的好,不發達比發達好,只要人活著就行!在阿默斯特的研討會上,我曾這樣說:「我一直在努力地不做,只是為了做到什麼也不做,我這四十年所實踐的,只是這樣一套農作方式,即可以不做這,也可以不做那。(圖)有人講人生需要一個目標,要以某種東西作為自己的人生價值。但是四十年前,我就知道人根本不需要什麼目標,也沒有什麼是必須要做的,所謂的目標,只不過是人們隨意設定的而已。它的產生完全是因為我們的錯覺,以為有了它就能富足、幸福。它只不過是為了我們的錯覺,而製造出的臨時目的而已。有人會說:如果你什麼也不做,你的生活就是最無聊、最無價值的!其實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對於這種說法,我絕不贊成。什麼也不做,沒有任何目標,悠閒自得地睡睡午覺,那麼最令人愉快的世界,就會出現在你的眼前。人只能什麼也不做,如果我搞社會運動,也只能搞『什麼也不做運動」,如果一切的人都什麼也不做,那麼自然而然,這世界就會變得和平、富足,無可挑剔。」在阿默斯特,我的這番話得到了極大的共鳴,在加利福尼亞的營地,就有人明確表示回去以後要搞農業,搞自然農法 。


作為戰略武器的糧食
美國是一個強大、富裕的國家,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危險國家,那麼大的國家,種植了那麼多的糧食,這巨大的力量如果使用得當,可以拯救整個世界,使用不當,將會使世界陷入混亂,走向毀滅。現在他們正用這種糧食作為戰略武器,糧食是由石油轉化而成,因此他們這樣作做作也是出於無奈,他們把糧食拿到國外去賣,賺來錢支撐著這個國家,所以卡特總統就要求日本買他的柑橘,買他的小麥。而當日本打算把剩餘的米賣給越南時,美國國防部又向日本大喝一聲,因為日本把剩餘的米賣給東南亞,美國的糧食就會賣不出去,所以美國就要求日本停止出售,僅僅這一聲,日本農林省便渾身發抖不敢售出了。現在糧食已成為美國的戰略武器,如果我們將此徹底改變,都以昔日的農法、自然農法來從事農業的話,那又會怎麼樣呢 ?
那麼我們就不必用大量的土地,去種植大量的糧食,以致要向國外銷售。那麼我們只要在狹窄的土地上種出綽綽有餘的糧食,使我們的生活富足就足夠了;奇科平原有一家農戶,他擁有三千町步的土地,第一年他們種稻子,第二年休耕,只消滅稗子,第三年種夏小麥,三年裡只種一次稻子。如果我們每年都種稻米,同時第二期再種些麥子,折換成澱粉的量,一年的生產量就會增加兩倍。如果州政府確有此意,僅加利福尼亞平原,三年的大米產量,就有可能與整個日本的大米產量相等,農場主聽我說到這裡,連聲嘆道「這真是一場革命,真不得了」,並表示馬上就採用自然農法,有人勸阻我說:如果在這個陽光充沛、水源充足的平原上種植上稻米,那日本就要毀滅的,還是不要來這裡提倡什麼大米增產為好。開始我也確實這麼認為,這裡有著無限的資源,要是在這裡種大米,那麼日本農民肯定無法與之抗衡。但是再琢磨一下,又覺得事實又並非如此,我以為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美國的農民貧窮所致,如果美國的農民在飲食生活上優於日本的農民,如果他們生活富足、愉快,那麼他們就不會向外國出售糧食了,坦率地講,之所以必須向外國銷售糧食,正是因為他們貧窮。
最後我應邀在聯合國作了一場演講,當時我是這樣講的:「美國國家及農民並不富足,實際上美國是一個貧窮的國家。這裡資源缺乏、大地貧瘠、食物乏味,正因為資源缺乏,他們才要去購買石油,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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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石油促進糧食生產,然後又將收穫的糧食賣給外國,當作自己的武器,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有一種錯覺,覺得這樣作就可以統治整個世界。其實一個國家如果能種出充足的、深受自然恩惠的、如生命源泉般的糧食,如果這個國家的所有的人飲食生活都充實,那麼這個國家根本沒有必要往其它國家出售糧食。」加州的Sunkist公司逼迫日本減少柑橘生產,可是我在加州考察的結果,卻告訴我們這樣一個事實,我發現:無論是從農民手裡直接購買,還是在地攤上買,一美元都可以買到一大堆水果、三個大白甜瓜。對此農民們牢騷滿腹,而我回松山一看,同樣的大白甜瓜一個就要1500日元,看來美國的果農、菜農並沒有從中獲得什麼好處,他們又有什麼必要去壓制日本呢?其實逼迫日本的並不是美國的農民,而是那裡的企業,流通機構的人們,一小撮企業的人試圖毀滅日本的農民,為虎添翼的是東京的人們。
消費者不知道糧食是怎樣生產?現狀如何?也不了解是什麼機構制定價格?他們既不了解美國,也不了解日本的農民,對他們來講,只要能得到既便宜又好吃的食物就可以。我們不得不承認,日本的消費者、領導人頭腦都十分混亂,他們都在講人家誰誰不好;而實際上他們所有的人都犯了同樣的罪,他們的認識都是相同的,所有的人都以為只要食物便宜,好吃就行,不管它是美國的水果,還是日本的水果,不管它是美國的大米,還是日本的大米,人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完全糊塗、錯誤的認識。(美國加州產的大米,在美國任何商店所賣的價格,都是一袋12000日元,僅相當於日本的半價,當然汽油也是日本的半價。 )他們不知道真正的富裕是什麼?應該在什麼地方種什麼?糧食生產的基點應該是身土不離、自給自足,所謂的國際分工論是完全錯誤的,這從單一專業大型生產流通導致美國飲食生活的貧困,這點來看也是顯而易見的。
今天美國炫耀高度的文明同時,為了維持繁榮這一種文明,正在拼命地強行推行武器與糧食,這一軟硬兼施的戰略方針,但是這種戰略在其實質上矛盾重重,正在走向崩潰。波士頓大學有個原子能反應爈實驗室,在這個圓形建築的外牆上,有些地方洩漏了放射能,野草叢生,即使隔著鐵絲網望去,也令人不寒而慄,在1979年的三哩島事件中,有—些人逃脫出來,我曾遇到其中的20多人,有一個青年是帶著20隻火雞(有三隻因染上放射能死掉了)逃離出來的,我鼓勵他們在這座山裡以自然農法實現自給自足,並過上十分愉快的無能源的生活。我以為這種實踐,比起反原子彈爆炸的運動更有用處,在印地安人的農場裡,我也受到了熱情的款待,他們的房屋結構很有特色,夜晚躺在床上透過屋頂能夠看到繁星閃爍的星空,這使我第一次體驗到什麼是真正的安眠 。
我覺得紐約那些殺氣騰騰、破破爛爛、上去後只能聽天由命的計程車,完全可以反映出美國文明的可怕衰敗,從美國農村地區農民的貧困、飲食的單調乏味,我們完全可以了解到,正是產生於西方哲學錯誤的農法之失誤,促使自然毀滅、大地毀滅,以至民族毀滅這一現實。在美國我對農法的混亂,導致了大城市文明的毀壞,這一點更加深信無疑。美國政府的哲學,似乎以為透過核武器與糧食這兩大戰略武器就可以領導整個世界,對於這種哲學又有誰去反擊呢?在我看來,昔日美國印地安人的生活,正是值得我們今人學習的,我內心懷有一種期望,期待大自然的偉大精神,美洲大陸精神的復甦,帶著這一絲希望,我踏上了歸途,我所談到的是美國的事,但同時也是日本的事。回首觀看,日本正在追趕美國的今天,目睹這一現實,我心中不禁黯然。


後記
在前面,我就自然農法與自然食品,發表了一些個人見解,我以為這兩者是互為表裡、相輔相成的。如果不明確自然食品,那麼農民就不知道應該種些什麼為好。反之如果沒有自然農法的確立,自然食品的普及,也只是一句空話,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
另外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就是無論是自然食品還是自然農法,都必須依靠自然人才能得以實現,這三者應為一體,三者同時出發,同時實現。這一切都是為了建立一個理想的家園,我們切勿忘記這一點。可是什麼是自然⋯什麼是自然人⋯對此我們連一個字也回答不出。現在自然食品、自然農法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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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百家爭鳴之狀,關於自然食品的書籍到處氾濫,相對於科學農法的有機農法、微生物農法、酵素農法被廣為宣傳。
人們似乎以為世事,總是在反覆的紊亂之中發展起來的,對於這種現狀並無危機之感。但是無目標的分裂性擴散的發展,只會直接導致思想的混亂、人類的毀滅。時至今日,如果我們仍然弄不清自然是什麼?生活於其間的人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其後果是不可想像的,可做可為之事甚多,倘若一事不為,人們將失去一切。或許我的擔憂只是杞人憂天,如果一個農民的憤怒,充其量僅僅是狂人的癡語,甚幸⋯。


風心
人類文明離心性發展已達極限
如此繼續膨脹、徹底毀滅
還是重返正路、向心收縮
是滅亡還是重生、立在歧路上的人啊
腳下的大地開始崩潰、天空也變得昏暗
肉體的崩解,帶來醫學的混亂
精神的分裂,導致教育的紛亂
社會的不安,引起道德的頹敗
對此一切是否應聽之、任之
人們苦思焦慮、哭中有笑
人們手足無措、東竄西逃
然而,他們仍然痴信
人的智慧、人的力量
期待著做些什麼
便可將矛盾解決
傻笨的動物不知何為傻笨
因而不做傻事
聰明的人明知愚蠢之舉
偏要執意為之
明知末日已經來臨
卻要憧憬未來
哀嘆地球遭受污染的人
誇耀人類心中智慧的人
都是熱愛著自然的人們
但是,他們不知道
是誰守護著自然
又是誰使人類陷入艱難
鎮守之林不是植物生態學家、農民所造
那麼保護人類、裁決人類的又該是誰
瀨戶的海水,遭到石油的污染
養殖的鰤魚,喪失了生命
漁夫狂怒了,但是
捕魚的網,已是石油製品
捕魚的船,也離不開汽油
捕獲量劇增,可第二年
魚兒卻減少了,無可奈何
只得去養殖魚兒
然而,養殖的鰤魚又被石油奪去生命
污染觸目驚心、紅潮翻滾駭人
魚死了、海苔死了、大海也死了
還我瀨戶海的魚鮮
壽司店的老闆怒吼、家庭主婦們亦相隨
人們湧向工廠
工廠說造成紅潮的,不是工廠的排水
而是流淌到河流中的農民的化肥、農藥
為什麼不去責備農民
人們來到農村
農民問大米減了產,你們高興?
人們來到市政府
市政府態度強硬
人們要求提供污水處理的場地
人們請教學者如何對付紅潮
學者講超短波,可以殺死浮游生物
浮游生物死掉,堆集海底幾萬年後就是石油
這確是妙計一條
只是,幾萬年後人類已不復存在
索性將瀨戶內海變作泥海
培養浮游物形成石油,解決石油危機
這樣就無需阿拉伯的石油
也不必擔心大型油輪沉沒馬來海中
也不必擔心油罐中的石油洩漏
這確是妙計一條⋯
不過,還是稍等
大型油輪無用的話
就意味著鋼鐵無用,用於煉鋼的電力需求減少
自然也要影響到原子能電廠的建立
那麼工人就要吃不飽飯⋯⋯
這是科學家們的無止盡囈語
這是他們所作的聰明之事
啊,真是一個累人的話題
讓我們再回到問題的開頭
人是善是惡、自然是善是惡
當人們思考、爭論這一切時
間題也就開始了
自然既不是善也不是惡
自然既不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也不是共存共榮的世界
隨意做出的結論,才是錯誤的根源
人本來什麼不做,也可獲得快樂
可卻以為做些什麼,才能增加歡樂
物本沒有什麼價值
可卻要創造條件,使人需要物
產生錯覺,認為物有價值
所有一切都開始脫離自然
人的智慧的獨角戲
而人只有道路一條
歸返無智、無為、無價值的自然
當人們知道一切空幻、一切便會復甦
這就是一株稻穀,告訴我們的綠色哲學
不用耕作、無須施肥、不要農藥、不必鋤草
收穫豐碩,令人瞠目結舌
播下種子,鋪上稻草
僅僅如此,便可獲得大米
僅僅如此,便可改變世界
現在每個人都要馬上進行
綠色的人間革命,完全可能來自這稻草一根
福岡正信
一九七五年盛夏
我的願望
再也沒有比這個世界更好的世界。我在年輕的時候,發現「人只要活著就行。」於是便心中暗定,要悠悠閒閒地享受歸程的人生,然而⋯平庸的悲哀,改變了我的初衷,使我在俗世上左右搖擺,大惑不解;使我走上邪路,亦喜亦憂,五十載光陰瞬間即逝,所剩時間已無幾許。
現在我躲在山中小房,不接受任何人的探訪,我的農園從今年也不再對外開放,這樣做都是因為我要珍惜所剩無幾的人生,躲開世上的各種信息、隱居於山中小房,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忘記時間的流逝,我開始變得要問「今天是幾號了?」這今天所指的一天就是一年,所問的幾號便是幾歲,當然我並不是在索馬利亞見到的那些牧人,此時我便自認為自己已是一、二百歲的老人,準備在健康時早些死去,為此我不作任何承諾,忘卻昨天,不想明天,兢兢業業於每日的工作,盡力不留下我的足跡。
這農園就是我的伊甸園。在這裡,我每天興奮而愉快地勞作,僅此一點便是我的幸福,自然農法是一條永遠無法徹底修成的路,自然不是人智、人為可以探索出的,也不是人智、人為可以創造的,我的享受就在於以舒暢的心情,建設我心目中的夢幻般的自然農園。總而言之,要加入到自然裡、與神同在,就不應藉助他人的力量,也不應去幫助他人,不論人們怎樣議論我們,我們只能自己走自己的路,從我現在的心境講,我真希望人們不要去管我們走的這條路。
無門的大道了無人煙
天地靜寂而喧騰鬧人
是誰掀起了巨浪狂濤
忽左忽右、防守進攻
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一把扇子兩面搧出的
俱是愜意涼風
無人的田園臨時的草庵
今日一天恰似人生百載
蘿蔔、油菜花、盛開的花朵
二○○○年月色朦朧
不顧一切穿過這世界、那世界
漂泊不定,遊蕩在旅途中
不再思慮結果之如何
福岡正信
1986年初春
[1] 面積單位,為 991.7 平方公尺,約為 10 公畝。
[2] 容積單位,每袋約為 60 公斤。
[3] 用腳踏麥苗,防止麥子徒長,鞏固紮根
[4] 共同對水果進行篩選、分類、加工的組織,
[5] 在日語中薺菜的發音與溫和一次的發音近似
[6] 容積單位,約合 0.18 升。
[7] 指日本封建社會將人劃分的四個階層,即武士、農民、工人、商人。
[8] 芭蕉:日本江戶時期著名的俳句詩人。
[9] 尼祿( Nero Claudius Caesar,37--68 ),古羅馬的皇帝, 54--68 年在位,有名的暴君。
[10] 香物:指鹹菜、醬菜等。
[11] 精進料理:素食。懷石料理:(品茶前獻給客人的)日本式精美菜餚。
[12] 在日語中,怪石料理與懷石料理音相同。
[13] 玉露:日本高級綠茶的一種。
[14] 麥飯:用大米摻大麥蒸熟的飯。
[15] 町:面積單位,約合 99.2 公畝
[16] 鳥句:(神社入口處的)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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